《我赖死赖活的那些事儿--八零碎忆》
第6节作者:
第六天堂V 那年,头过年时,我们家人破天荒的聚齐儿了,一家老小都在堂屋坐着,每个人脸色都很严肃,三叔不再跟我眉来眼去,二姑低着头也不吱声,爸跟边上看着窗外抽烟,二婶紧挨着我妈,俩人看着地板不说话,我从没见过这种架势,心里颇为紧张。
爷爷闭着眼皱着眉头抿着嘴,许久才缓缓说:“我看这样吧,过了年三儿和小静儿都回老家帮忙,厂子那边事打今儿起我就不管了,以后老大做主,剩下的人多帮衬着点,咱家的难处别家儿帮不了,只能靠自己,你们都得给我稳住喽,别乱阵脚!年后我随你们一起回去。好了,散了吧,马上过年了,该怎么过怎么过,别让别家儿看笑话。”
说完,爷爷慢慢站起来往里间儿走去,爸妈带着我回家住,一路上我脑子里像是被抹了浆糊,到家后我借口去三叔屋里听收音机,才从三叔的嘴里得知老家的工厂出事了。
日期:2011-09-30 21:51:48
七、
我家工厂建在老家农村,在整个老家范围内做蓄电池的仅此一家,在那个摩托车横行的年代,蓄电池的需求量是很大的,我们从文安县引进蓄电池塑料壳,隔板和铅锭子,自己开发模具做极板,再从别的配件厂引进别的零件,说白了我家就像主机厂,下面有一、二级的生产商。
开始我爸自己跑业务,后来招了几个业务员,我爸只不定期的出去考察市场,产品销往河北、浙江、内蒙、东北、河南、山西等地,销路一直不错,那时候评价一家儿的经济状况,用的是万元户,这个词对于我家丝毫没有压力。
买卖做大了就容易招蜂引蝶,我爸经常收到勒索、恐吓信什么的,不过这都不靠谱,我爸也懒得理他们。知道这种“蜂”蜇不了人。“蝶”就不太好对付,这些个人一般都衣着鲜明,还没到工厂,弄的四邻八家就都知道了,个个儿被惊了驾,换厂服、打扫厂区,清理车间,唯恐让人说咱丢了份。
等听见汽车喇叭响,大人哭小孩儿闹就知道这帮孙子来了,赶紧沏茶泡水,点头哈腰,唯恐招待不周,第二天让你关门大吉。
边舔着肚子溜达边指指点点,说出一堆毛病,最后一拍桌子说你们做点生意也不容易,明天带一万块钱去哪儿哪儿找我一趟,我帮你们把手续办完就算了,你们以后也就省心了。
你丫不就是来要钱的吗?至于废这么多话吗?
我爸对这帮孙子没少打点,但有一次某局换人没及时给新领导添点水,出毛病了。换人那个时间我家产品正跟电视台做广告,哪家都添过水儿了,就差那孙子一个,结果第二天就奔厂子来了,后来听我爸说当时门卫大爷刚起来,准备上个厕所,然后开门打扫院子,就发现门口一边有辆车,跟车前面蹲俩人,正裹紧了衣服抽着烟。大爷经常早起收到恐吓信什么的,开始害怕,就告诉我爸,后来我爸说您再看见这种类似的东西直接扔厕所擦屁股。大爷也就不再害怕,要是哪天收不到恐吓信他还觉得别扭,成天跟门口背着手溜达嘴里还直嘀咕:“今儿怎么了,怎么还没人拿信来呀…”
大爷一看今儿这架势乐了,琢磨:“嘿,孙子,以前都是只见信不见人,今儿一见就是俩,递一恐吓信唯恐人不知道还得开车来,最可恨的是你们胆子也忒大点了!把信扔下就得了还跟这儿抽烟,你们丫太牛逼了!”
大爷没吱声就又回到传达室,先给我爸去一电话,我爸说马上到,您先甭开门,隔门口给他们来点佐料。大爷说我不做饭哪儿来的佐料呀?我爸说您尿盆还没倒呢吧?大爷说啊,我爸说大爷,您还愣着干嘛呀,端出去朝他们丫头上招呼,我马上到!
大爷真不含糊,这几天上火,尿的颜色金黄金黄的,一点没剩全泼那俩人身上了!
那俩人噌就蹦起来了,隔着门就开始骂街,大爷跟门房里哼着小曲儿听着他们骂,感觉还挺过瘾,没过五分钟我爸就来了,这一来好,惹了篓子了。
俩人是那没喝到水儿那孙子派来的,意思是检查我们产品的质量问题,怕来了以后我爸不在,所以早早儿的就跟门口候着,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出儿……
那孙子更来气了:“哦,我刚上任不来给我敬茶就算了,还往我的人身上泼尿,这传出去我还干不干了?”
折腾了一个月,最终结果是我家产品某项质量不合格,跟电视台做广告有欺骗消费者之嫌,罚款三万!停业整顿,直到解决质量问题……
那时候三万什么概念?人平均月工资才两百块钱,我爸东拼西凑交了钱,又托人找关系让工厂重新开业,我爸平时对厂里工人不错,所以工人倒是很理解工厂现状,在给不了工资的情况下继续上班。可即使这样堵那么大的窟窿也是特费劲的一件事,远在北京的我根本不知道这些事,直到年底开完家庭会议,一致表决长期扎根农村老家,北京只派人留守。
那个春节过的很不是滋味,跟外人面前表现的若无其事,实际心里的事都挺重。因为年龄小,我也不知道厂子出的这事到底有多大,开始几天是因为看大家都很闷,所以我心里也有点不好受,等再过几天我就给这茬彻底忘了,小孩儿就这点好,管你什么烦心事儿,统统玩去,爷该跟哪儿乐呵跟哪儿乐呵!
这个春节我跟二子他们过的同样高兴:穿新衣服、戴新帽子、藏压岁钱…
买摔炮吓唬人,买二踢脚拆开了放滋滋花儿,吃糖葫芦,逛庙会…
我给二子说过几天我就得回老家了,二子说为什么呀?我说组织需要哪儿那么多为什么,不过我暑假寒假还会回来的,北京这广阔天地哪儿能没有我呀,再说没我你们干什么也不靠谱呀。
二子说不走成吗?我说你丫上了两年半学跟我玩什么深沉呀,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我暑假回来的时候再给你们带点酸枣。
魏轮说成吧,你到了以后给我们来电话。我使劲点点头…
其实我心里也有不舍,不单是二子他们,还有大院、学校、大黑猫、我的竹子….不过我又有所期待,老家我是去过的,那里好玩的东西一点也不比北京少。
想到过几天就要坐火车回老家了,心里突然跟长了草儿似得……
老家,哥们儿来了!
日期:2011-10-01 21:25:17
八、
正月十八这天我们举家南迁,行李较多,家里那辆小货车被挤得满满当当,除了司机也就能再装点耗子,爸爸开车先走,我们一行九人奔火车站坐火车。
原来回老家都是爸开汽车给我接回去,火车还是头一次坐,院儿里孩子甭管旅游还是去外地探亲都坐过火车,就我落了单儿,每次听二子他们讲一些火车上的见闻,就让我倍感羡慕,不过他们反而挺羡慕我家的小货车,说还是自己家有车方便,想去哪儿去哪儿,随时有事随时出发,不像坐火车,还要排队买票,接受检查,进站检票,火车上还要忍受臭脚丫子,韭菜馅,烂鱼臭虾等一系列具有杀伤力的味道,下车必须赶紧换衣服洗头,要不让人闻哪儿都感觉像是刚掏大便回来……
每次他们说的时候都忍不住皱眉但是言谈中又透出一股子自豪,好像说李烨你丫也有没接触过的东西,这种情绪让我很是不爽,憋着劲儿得坐回火车洗回衣服,否则真就让这帮孙子瞧我不起。
我见过从桥上轰轰驶过的火车,打内心眼儿里对这个庞然大物充满期待,这回终于也让我赶上了。
我们坐公交到了北京西客站,下车以后我发现公交站牌儿等车的情景跟火车站这儿的壮观场面完全没有可比性:拎包儿的、背行李的、带锅碗瓢盆儿的、一手拽着仨孩子的、蹲边上吃大饼卷大葱的、拉客儿坐车的、卖煎饼果子小笼包儿的……无不显示了火车所带来的巨大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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