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远笑笑，目光虚无缥缈，眼神落定处，是邻座一位穿吊带背心短牛仔裙化着浓妆的短发女人，她不停抽烟，不停喝酒，表情木然空洞。

　　那女人的桌上，堆满了一桌的空酒瓶。
　　她拿出手机看看，一只手很老练地夹着烟拿着酒瓶。
　　“你看什么？”汪犹衣顺着辛远的视线，看到邻座的女人，在她握着酒瓶的左手背上，纹着一个心型的刺青。
　　“你想跟她一起喝，就过去喝！”汪犹衣面无表情地说道，语气却很不自然。
　　辛远刚喝了一口，被汪犹衣的这句话差点给呛死。
　　“相信我，像你这样带有几分童真的老男人，是最对这群女人的胃口的。”

　　辛远不再喝酒，张大了嘴，看了看那边，又看着汪犹衣，忍不住还是开口说了：“想问你一个问题。”
　　“有话快说!”
　　“她化的是不是烟熏妆？”
　　“是！”汪犹衣没好声气。
　　“是烟熏过的妆吗？”

　　汪犹衣“噗“一口啤酒喷了出来，指着辛远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她半咳半说道：“我要，我要，咳，咳，我要被你给害死。”
　　好像就是为了映衬汪犹衣这句话似的，邻座那女人的手机炸锅了似地响了起来，是叶德娴的《我要》——我我要我要你我要你爱……
　　辛远和汪犹衣互看一眼，笑了。
　　那女人拿起电话，一开口，是因酗酒抽烟而嘶哑了的声音——
　　“嗯，我还没睡。”
　　“我，我没醉。我清醒得很。就算有醉，那也只是三分醉。”

　　“像朋友这样聊聊，就很OK。我的客人们各个都爱我。你说的，同他们说的，不是一样……”她拿起酒瓶往嘴里灌了一口，带着浓浓的风尘味，突然唱了一句，“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你懂吗？你不懂！你只有占有欲，别同我谈他妈的爱……”
　　对方大概叽里呱啦还在说什么，女人直接就关了机，把手机往桌上重重一砸，她拿起烟，细细长长的白色烟身，在她嘴里迅速地矮了一大截。她低低的，不断骂着：“X你妈的，X你妈的……”
　　女人在包里摸索了半天，才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抛给了早盯她的老板，老板拿到钱，点头哈腰，小小心心将钱捋平了放自己裤兜里。
　　走过辛远他们身边时，一股夹杂着烟草味的刺鼻香水味，伴随肉眼看不到的寂寞，弥散在黑夜中……
　　辛远突然觉得腹胀，再也喝不下酒。
　　一对男女生走过，女孩在低低啜泣，男孩在安慰着她，手不小心碰到了辛远他们桌上的酒瓶，酒瓶猝然掉地，一身碎片，一地泡沫。
　　“喂，你怎么走路的……”汪犹衣喊道。
　　男孩和女孩转过身来，男孩看到辛远脚边的碎片，有些茫然和无措，而女孩的眼里，还滚动着泪珠……
　　汪犹衣的怒火，刚被点燃，却迅速被那女孩眼里的眼泪给熄灭了。她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
　　辛远微笑着买单，正准备起身离开，鞋子里潮湿的感觉，让他停步。

　　他脱下鞋子，伸手一摸板鞋里面，发现也有些湿。汪犹衣拿过来，查看了一下：
　　“去买双新的，这双鞋底都磨损了。”
　　她捏着鼻子，将板鞋扔给他：“太臭了，一股啤酒味。”
　　日期：2011-11-26 11:16:00
　　家里一片漆黑，寂然无声。
　　有一种似真似假的体验，犹如穿梭一片你熟悉的未知地，你熟悉的是它的布景，未知的却是布景下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他打开浴室的镜子，看着镜子里那个人，才三十出头，发间却早早有了华发，一张还有着青春的脸，却有着一双心事重重的眼。
　　眼前这个人，越看越觉得陌生！
　　他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情不自禁会觉得对面镜子中那个家伙，会冲他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室内无风，可突然，有一阵清凉的细风，吹拂过他汗涔涔的脖颈。
　　不知是那张陌生的自己的脸，还是那阵风，他脑后的头发像触电一样，竖了起来。
　　他走到浴缸旁，打开水龙头，耐心地等待着浴缸里的水一点点上升，水面跳动着光影，晃动着，晃动着……

　　晃动的水面仿若有催眠的功效，人慢慢懒散了，坐在了地上，靠着浴缸，舒展了全身。
　　水，哗哗的……他耳内，有一个细细的声音，在翻来覆去唱着那句：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
　　他垂着的手，渐渐碰触到了上升的水，碰触的一瞬间，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像体温一般柔滑温热的感觉，带着肉体上的安然感，似催眠又似梦幻……
　　渐渐下沉！
　　指尖传来了虚无感，微腥而清凉的水草味充斥着他的嗅觉，改变了感官感受，他似已在水底，他的手指，在水中微微动了动……

　　水里的世界半明半暗，他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光线的照射下，波动着琉璃般的色彩。
　　他试着靠近，看到一个女人漂浮的背影，穿着白色旗袍，头发和手，都在水里伸展着。
　　突然，他看到她的细细右手腕上，戴着一串黑色颗粒的木手链！
　　水底世界的安静，顿时被打破了。他试着转动身体，但不等他行动，那女人的手，拉长了似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与她的手，紧握在一起……微凉的感觉，迅速漫过了全身。
　　他跳了起来。从半梦半醒间。
　　浴缸里的水，已经满了，溢了出来。他的裤腿，全被流淌在地上的水浸湿。
　　他手忙脚乱将水龙头关掉，拿起毛巾，忙着给地板吸水，将毛巾里的水绞到抽水马桶里，折腾重复良久，才终于将地板上的水，全部弄干。

　　抽水马桶里，团着浑浊肮脏的黑水。
　　他困难地剥掉粘湿的裤子，一摸浴缸里的水，已凉！
　　他颓然坐下，有一份疲惫，还有一份自己也无法言说的恐惧。
　　凉亭那边有一股无以名状的力量，和着他渐深的莫名恐惧，在他内心里，开出诡异的花朵……
　　日期：2011-11-28 9:44:00
　　『捌』
　　那一晚，辛远辗转反侧，等沉沉睡去，已是星移斗转，曙光来临前。
　　这一觉，睡得很不好，像是很多玻璃砸碎了，砸在他梦里，而他在梦里，不停在拼凑。

　　等他醒来，已近中午，他眯缝了眼睛看了看一抹投进室内的天光，才醒悟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一看时间，早已过了和汤一友约定的时间。
　　在那一瞬间，理智回归，各种焦虑、着急、愧疚等情绪，让他在那一刻很想做鸵鸟，把头埋起来只露出屁股，用这样的拙劣方式回避这份工作，回避要接触的人。但过了三秒，神魂不定的他还是拨通了汤一友的电话。庆幸，这天，没等到辛远的汤一友也放了自己的假。
　　他找了一下自己踢在床下的拖鞋，心里想——“今天，该去买双板鞋了！”，然后慢慢悠悠地将脚放进拖鞋里。
　　最喜欢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来耗上很久的时光。
　　他看着脚上那双拖鞋，有个图案，是可爱的小熊头部，小熊的眼睛很有意思，黑白分明，很有神。
　　正当他要把视线挪移开时，他突然被小熊眼睛吸引：眼白微微有些翘起，和眼黑断了层似的。

　　辛远伸手，捏住小熊的眼白一端，轻轻一揭，整一块眼白剥脱了下来。
　　原来图案上的小熊眼睛是全黑的！这一块有层次的眼白，似是有人画上去的，仔细一看，很像是女人们用的白色指甲油！
　　再一看另外一只鞋，那眼白也是用指甲油涂抹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