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8-28 19:38:37
　　一百二十五、哀求
　　王友喜的媳妇靠在床头，裹着一条棉被，手里摆弄着一个头绳，情绪激动却一言不发，眼睛红红的，不停地抽泣。王友喜坐在床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没有人给我让座，我不知道该站还是该坐。
　　那照片是莎莎。王友喜开口了。
　　她在哪？她还好吗？结婚了吗？我一口气地问出来，手紧紧地拉着书包的带子。
　　你坐吧。王友喜指指旁边的椅子。没想到你会找过来。你说吧，来我们家是什么目的。他的语气略显冰冷和无力。
　　我把书包打开，把身份证拿了出来，递给王友喜。
　　我是刘秀秀，是小凤的亲妈。你看我身份证。我没别的意思，二十多年没见到我女儿了，我想来看看他。王哥，你帮帮忙好吗，这二十年来，我日日夜夜都想着我女儿，你们是好人，成全成全我，让我看看我女儿吧。我又激动又紧张，声音始终在颤抖。

　　王友喜把我递身份证的手推开。我们不看这个。莎莎现在不在家，在南京上大学呢，假期才回来。这么多年了，你始终也没露个面，现在这时候，你却出现了，你以为莎莎就算见到你了，还会认你吗。
　　我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用手打着自己的脸。我对不起她，我不是人。我哭着说，你们是好人你们救了我女儿的命，我不求别的我只想见见我女儿。她在哪个学校呢啊，求你们告诉我好吗。
　　这时，床上王友喜的媳妇掀开棉被跳下床，来到我的身边。她情绪失控地大喊，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从哪里来，你别想抢走我的女儿，莎莎是我们的女儿，是我们的命，你走吧，走啊走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用脚踢着我的腿。
　　王友喜并没有立刻上前拉开我们，而是沉默了很久。
　　我就跪在那里，任凭王友喜的媳妇踢打，一动也不动。
　　王友喜的媳妇闹累了，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你走，你别来抢我的女儿。她边抽泣，边有气无力地说着。
　　你也看见了。王友喜平静地说。
　　我们夫妻俩不能生育，农村里也怕别人说三道四，莎莎三岁的时候我们就把她接了过来，特地找了个远点的福利院。这么多年了，我们对她比亲生女儿还亲。而且我们是办了正规的领养手续的，合理合法。现在你想领走莎莎，那是不可能的，我们一家三口都会跟你拼命的。
　　我不领走她，她是我的亲骨肉，我只想跟她见一面，见一面我就走，保证不打扰你们。我哭得头脑里一片混乱。
　　我就想看看她好不好，看一眼就好啊。我说。
　　突如其来地，坐在地上的女人给了我一个大耳光。
　　她好不好？我告诉你她好得很！我们给她吃好的穿好的，自己吃菜给她吃肉，砸锅卖铁供她上学，她不好？我们起码没像你一样，把她给扔了，现在女儿养大了，你还回来认亲了，你有脸问她好不好吗！
　　女人恢复了精力，说话也流畅多了，打得我脸上火烧一样疼。我嚎哭出来，颤抖地喊，是我把她生出来的，我也不是故意把她丢掉的，我就想见她一面啊求求你。

　　女人扑到床上，不再搭理我，继续哭着。
　　王友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开口了。
　　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们没办法让她见你。因为直到今天，莎莎还不知道自己是领养的。你一找她，对她是多大的打击啊。别说莎莎，就连邻居都不知道。我们年纪也大了，她妈身体也不太好，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可怜可怜你亲生女儿，别再折腾我们了吧。
　　日期：2013-08-28 20:39:49
　　一百二十六、逐客
　　我抬起头，凝望着墙上女儿的照片，仔仔细细地看她的眉眼，心里酸疼酸疼的。我以为我来这里，我寻找我的女儿的，没想到是听到女儿养父母亲口宣判，她早已不属于我了。那么我这么多年日夜思念的，又是谁呢？

　　王友喜的话让我无言以对。是啊，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把亲手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拱手送人，更不会在自己已经年过半百的情况下，因为这样的陈年旧事动荡自己的家庭。
　　想到这里，我略微冷静了一下，站起身来，坐到椅子上。
　　我明白了。我说。
　　我坐一会就走。小凤现在上什么学呢？我问王友喜。
　　是莎莎！我不许你再叫她小凤！女人停止了哭泣，从被子上爬起来，冲着我继续喊叫。
　　对不起，我叫习惯了。我解释道。

　　你也看到了，我们家庭条件也不是很好，但是温饱没问题的。这么些年拉扯小凤长大，也不容易。小凤这孩子聪明，头脑好用，除了身体弱一点，还挺让我们省心的。现在在南京读新闻专业，本科成绩也不错。
　　王友喜依旧没有动地方，坐在床角对我说。
　　我默不作声。我没有想到我的女儿会去学新闻，她离开我的时候，说话还不怎么利索，电视里的新闻记者都是嘴皮子特别会说的，难道二十年没见，我的女儿已经起了这么大变化了吗。
　　想到这里，我是比较喜悦的，露出了微笑。

　　所以，你就放心吧。看你的穿戴，你现在经济状况应该还可以吧。王友喜问。
　　还可以。从前送走女儿，实在是太苦了，饭也吃不上，也活不下去，要不然怎么也不会走这条路。我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
　　说实在的，我理解你。王友喜说。起码那时候你还能给她送福利院，没说随便扔在哪里。那时候扔孩子的也多，我们也不敢拣，想着还是到福利院领比较正规点。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当年也是读过高中的人呢。他笑笑。
　　这时候王友喜的媳妇也缓过神来，坐在王友喜身边。

　　你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呢？事不是已经这样了吗？她制止王友喜与我多谈。
　　王友喜看样子是个有点惧内的男人，马上停止了说话。气氛又是一阵尴尬。沉默了一会，我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站起身。
　　这里是五千块钱。感谢你们养育了她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她上学也花了不少钱吧，钱不多，求你们让我多少表达一点心意。
　　话音还没落，王友喜两口子几乎同时扑到我身边，把钱往我的书包里塞。

　　你不要侮辱我们了。一直很和气的王友喜的口气里也开始有了一些愤怒。我们养育我们的女儿，是天经地义，你过得好不好是你的事，女儿是我们自己养的，我们要你的钱，成什么人了？
　　难道你还没明白吗？王友喜推开我的手，用力地拉上了我的书包拉链。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莎莎现在过得很好，一直过得很好，现在我们也让你知道了，你也该放心了，你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行不行！
　　说着，王友喜就把我往门口推。他的力气很大，几下就把我推出了房门。我挎着包，死死地抓住门框。
　　让我见她一面，就一面，我绝对不会再来打扰你们，求你们了，让我见一面。我的脸憋得通红，眼看就要支撑不住身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