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表叔跟老刘到了地方一打听,那木匠居然还在开纸折铺,于是好事办到底,掏钱买了几样给他那朋友带回去看货。
事情办完了,两人一路天南地北侃着,从内蒙回来,过了黄河,看着太阳西斜,就准备找个地方休息了。那条路我表叔不常走,就问老刘:“哥,哪有落脚的地儿。”
老刘狠抽了口烟,两眼一眯:“我两年没走这条路了,也不大清楚。再走五公里有个小旅店,老板饼烙得好,拿芝麻油烙的,脆皮肉馅儿,掰开了腾腾的冒香气。不知道现在还开着不了。”
我表叔一脚油门:“哥,听你的。到了地方咱哥俩切个猪耳朵喝酒。”
走了四五公里,天都半黑了,四周全是高的低的山岗,上头重重的一层煤灰面子,把山都抹黑了,那是南来北往的拉煤车抖下来的。表叔和老刘四处张望,不见半点人烟。对视一下,满以为今晚就得在司机楼子里将就一夜了。忽然看见远处有个人在挥手,走近了一看,是个戴眼镜的,挎着个包,标准的民办教师打扮,说是要搭车。
那时候民风还算淳朴,我表叔把那人让进来,问他去哪。那人自称家在这附近,自己在另一个村子当老师,明天早上有课。问他那村子还有多远,那人说不远,还有七八公里。听说我表叔等人没地方过夜,一拍胸膛:“有店,那村子挨着大路,过往的司机多,有个旅店。”
那人往前一指,我表叔照着往前开,走了不多远,路边有冒出个白色的身影来。仔细一看是个女人,穿着白衣裙,长发飘飘,很有点港台女明星的范儿。手里牵着个孩子,一身小红袄,炭火一样红。我表叔正打算停车问问是不是要搭车,那民办教师一把扳住方向盘:“快走,不干净。”我表叔顿时醒悟过来,一脚油门下去,轰隆隆一阵响,车屁股掀起一片夹着黑煤灰黄土沫子的烟尘。
黑夜里走山路,表叔不敢开快了,七八公里的路程走了一个来小时才到。远远的望见一片灯火,靠近街口的地方果然有个旅店还开着门。民办教师下了车,把我表叔感谢了一番,独自离去了。老刘和我表叔进了店门,果然听见人声鼎沸,看见三五成群的粗莽汉子喝酒吃饭。老板娘画着艳俗的浓妆,一颠一颠地领着两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招待端水送饭,一面笑嘻嘻地跟那帮汉子讲点半荤不素的粗俗笑话,一面打掉毛手毛脚蹭过来的手。
表叔跟老刘是常年走南闯北的人了,这种半干不净的路边店住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相视一笑,找了张空桌子坐下来。老板娘一眼瞅见来了客人,一摇三扭走过来,问他俩吃饭还是住店。老刘说都来,要了瓶蒙古王,让老板娘给切点猪头肉,老板娘摇头说猪头肉没了,还有熟驴肉。老刘说也成,切了点来,要了两碗面,吃了饱肚,就着熟驴肉喝酒。
吃饱喝足了,让老板娘给安排住宿。老板娘抛了个媚眼:“哟,您二位想独住啊还是怎么的。”
老刘听出她话里有话,连忙把口子截住:“我俩住一块儿,明天赶早,今天得早歇着,动弹不得了。”
老板娘听了露出一副失落的表情,继而又把满脸的笑容堆上来:“也成。”说着领着表叔跟老刘进了房里,是那种大通铺,摆着好几张上下铺双层床,问道:“您二位谁睡上铺?”
我表叔心想老刘年长,让他爬上爬下的不太好,于是说:“我睡上头。”看看老刘,老刘笑道:“照顾哥了哈,这个人情哥记下了。”
正说着有个女招待进来,凑在老板娘耳边说了几句话。老板娘听了脸色阴晴不定,突然笑着说:“有个事儿想请两位帮忙。”
老刘问什么事儿,老板娘说:“新买了几件家具,家里头掌柜的不在,我是个妇道人家,实在搬不动,请两位帮个忙搬一下。”
老刘为人热心,说了个“成”,于是跟我表叔两个来到院子里。只见当院停着辆车,车上摆着一整套的簇新的家俱,有五斗橱梳妆台,还有辆飞鸽牌的自行车。表叔和老刘两个撸起袖子甩膀子干活,老板娘引路把东西搬进屋里。老板娘一阵感谢,又说屋里的被子有些日子没晒了,有晒好的被子,得给换一下。于是招呼一个女招待一起出去了,不多时抱着两套被褥进来,爬山爬下铺展开来,很是热情。
收拾完了,说了几句客气话,转身要走,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随手捏了一下耳垂,把耳环给撸下来了,“叮”的一声掉在地上,头也不回就走了。我表叔看见了,几步上去,捡起耳环喊老板娘停住。老板娘仿佛没有听见,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老刘说算了,明天结账的时候给她算了。我表叔也累得够呛,说也成,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醒来,就听见“呱呱呱”的乌鸦叫声,本来还想睡个回笼觉,乌鸦吵得实在睡不着,一翻身,就觉得身下一空,咕隆一声滚了下来。眼睛睁开,就看见眼前是个大方盒子,慌忙站起来才看清楚,居然是一口棺材,还上着大漆,油得发亮。环顾四周,只见荒坟滩一片,横七竖八立着石碑,半掩半埋露出些白森森的人骨,两三只乌鸦或停在墓碑上,或者在人骨头上跳来跳去。
表叔吓得半死,裤裆都有些湿漉漉的,眼角瞅见自己的卡车,连跑带爬扑到车门上,突然想起老刘,也不敢再回那片坟堆里,就趴在车门上扯开嗓子喊老刘。
喊了两三声,就听见老刘哼哼唧唧的声音:“大清早的鬼叫什么。”然后噔噔噔几声:“这床板也忒低。”表叔慌忙跑过去,就看见自己睡的那口棺材盖子一耸一耸,噗通一声拉开个缝儿,伸出一只人手来:“床板也不安牢点,那骚娘们真会省钱,钉子都舍不得用。”
表叔急忙把棺材盖子推开,里头老刘正睡眼朦胧。还在那儿哼哼唧唧抱怨,等清醒过来,把四周的环境一看,汗都下来了,两个人连滚带爬上了车,匆匆离开。
等回到地头,表叔打算先把纸折给朋友送过去,再交奶粉。没想到打开苫布一看,满车的奶粉,本来放纸折的地方空空如也。这时想起来兜里还揣着老板娘的耳环,连忙摸出来,对着太阳一看,锃亮,不像是假的。找人估价,居然和买纸折花掉的钱一样。
日期:2012-9-23 17:55:00
五十、出租车
又到了毕业季,大四学长学姐开始卖书。有一青春靓丽无敌大白腿学姐摆摊,拉开两米长的横幅:“一元一本,买书送学姐。”
老三看得心动,凑上去很文艺地买了本《收获》,掏出大洋一块,问道:“书买了,学姐呢?”
该学姐回眸一笑,媚眼一抛:“我大后天的火车,记得到时候来火车站送我哟!”
敢情是这个送学姐法!
不过老三说,这个送法还算是好的。
放假回家,他听了这样一个故事。
是他们当地的一个的哥,有天拉活儿,客人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农村人打扮,说是进城探亲的。到了地方,该收他二十六块钱车费。老头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的,从裤兜里掏出五张一块的,摸遍全身,除了胸口别的那个毛主席像章,再没有半点带太祖像的东西。
的哥说再怎么也不差那一块钱,就算了。不想老头儿却恼了,说:“你太小看大爷了。我平生不欠债,我欠你一块钱,就给你个值一块钱的建议。后生你脸色不大好,恐怕要碰上那东西。你听大爷一句,今天下午别闯红灯,保你平安无事。”
的哥听了前半句,有些恼怒,心里暗骂这死老头子,真他二舅的不知好歹。听了后半句,觉得倒也是个忠告,也懒得跟那老头儿计较,哼哼唧唧,把老头儿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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