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印度参与管道工程建设的员工的经历》
第8节作者:
鳄鱼疯了 我明白了,尸体已经被他们火化,这倒也好,省去了我很多的麻烦。我站起身,抱住陶罐一瘸一拐地走出棚子。这里应该离河不远,我要把他安葬,让那个可怜的死在管道里的孩子的灵魂得到安息。这一家人显然看出了我的想法,默默地跟在我身后,不时搀扶一下打着晃走路的我,一直行至河边。河面并不宽,两岸枯黄的野草映衬着玉带似的河水,河水湛蓝,那是天空在对镜梳妆吗?有细鱼无声的游过,有树叶自上游漂来,太阳的灼热溶化在河面的水气中,岸边的人在这朦胧中缓步而行。我把骨灰慢慢的倒在河面上,灰白的渣滓霎时随波而去,慢慢的,慢慢的,在河水的波动中沉浮。“wu……a ….ma …..la ….h..”老人唱起了祈祝的圣歌,小女孩不知从哪里采来许多花朵撒在了河面上。一声声祷告在河的上空回荡,花落水流、魂消人去,但愿这个孩子在天国中幸福快乐。
日期:2008-5-15 16:32:00
和这一家人的沟通十分困难,不过人类的聪明才智是无穷无尽的,我们用肢体语言、用在纸上画画的方式一遍遍的进行交流。通常是他们按照自己的方式表达一下,我再按照我的理解表达一下,他们如果觉得我的表达有错误,就再次说明一下,我就只能再表达一次,反之亦然。慢慢地,我了解到他们这是一个小村落,或者叫做部落,或者叫做几家几户的小群体,每年雨季之前,他们都会从家乡出来,自南到北纵跨德干高原,一路上帮人收割庄稼、干农活为生。他们来源于一个印度的古老民族,名字的发音是“多姆”,宗教归属是印度教,但整体风格似乎不同。我所遇到的这个群体大概有二十多人,共五家,于四天之前刚刚抵达此地,在河边扎了简陋的帐篷休整。恰好那天我晕倒岸边,第二天清晨被那个头缠大包头的老人看到,于是这一家人就把我抬进帐篷,尽心救治。我昏迷的时间足有一天半,在这段时间里就是这些可爱可敬的人帮我擦拭伤口、喂水喂饭。
老人的名字我至今不知,不过孩子们都叫他“巴巴”,我便也这样称呼他。“巴巴”在印度语里是“爷爷”的意思。同样的,我和孩子们叫那老婆婆为“答吉”,小男孩名叫“沙豆”,小女孩名叫“妮卡拉”,最小的那个叫“阿库珈”。两个老人是这几个小不点的爷爷奶奶,他们的爸爸妈妈和村里的另一部分人驱赶牛车去糖厂贩卖甘蔗了。除了他们这个帐篷之外,还另有四顶帐篷,住的是另外的人家。这些淳朴的人是如此可爱,大概是头一次和一个中国人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们都显得很激动。尤其是老巴巴,总是不忘引他们这里的其他人进来喝茶,然后很自豪的给他们说我同他们家有多融洽。时常有这种情况发生——帐篷外喧闹一阵,然后老巴巴就带进来一家人,那一家人木头一样的戳在那里,而后老巴巴就一个个的告诉我他们的名字,每说一个便让我复述一个,等我全部准确复述完毕后,那一家人总是很高兴,然后和我握握手就告辞了。他们的这种质朴时常令我感动,当我现在动手打出这些字的时候,那珍贵的记忆便随之一一呈现在我的眼前,以至于让我在打字的同时竟傻呵呵的笑出声来。
与他们相处一共有六天的时间,那六天里我品尝到了自走出校门之后就再也没有过的快乐与惬意。每天早上起来之后,小沙豆都会拉着我去河边的石头缝里抓小螃蟹。这里远离村镇,河水清澈,在太阳全部裸露出来之前,旷野上罩了层层乳白色的雾气,鼻息里泥土的清香驱赶着宿夜的倦怠。人在这意境中走动,那感觉似乎不甚真实,恍惚得如同进了仙境一般。每次抓蟹回来,妮卡拉都会从牛肚子下面露出个脑袋来笑着打招呼,她是在挤牛奶。这时答吉老奶奶肯定是抱着一大摞的牛粪饼准备烧饭,而老巴巴也肯定是盘腿坐在地上吸他的烟袋。哈,我觉得我就像钻进了油画里一般!
日期:2008-5-15 17:49:00
那几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说用一种细小的树枝刷牙,用一只手完成撕饼、沾汤、打卷直至送入嘴中的全过程,还有挤牛奶的方法、拍牛粪饼的方法。那种生活也许正是我所向往的,和大自然融为一体,以半原始的方式生活,内心里坦坦荡荡,没有一点压力、没有一点迷茫。我觉得我就快变成他们中的一员了,穿着同样的衣服、吃着同样的饭,除了语言不通,简直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然而快乐仅仅是维持在白天,每到夜晚我仍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那具童尸虽然已经水葬,但我内心总有一种歉意。或许是因为那天我钻了管子才吓得他一直也往深处跑,如果我不进去他可能就出来了。还有阿弄,他究竟怎么样了,不会是死在里面了吧?如果他出来了现在又在哪儿呢?我的伤势一天天见好,体力也恢复的很快,过几天回去了我怎么跟领导交待呢?……更恐怖的还不仅仅是这些,每天我睡着了之后,那处肮脏的水,水里腐烂的多具儿童的死尸,还有抓住我的脚的那只手都会重复着在梦里播放,我窒息、我恐慌、我感觉胸口似有一块大石压住,沉得我无法喘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老巴巴似乎看出了我的异样,不时投过来询问的目光。终于,在一天下午,我向他倾诉了我的疑问。当然,我们之间的交流仍旧是极其艰难的,以下内容大概有一半我听懂了,另一半则是我的猜测。老巴巴告诉我,人的命运早已被大神在冥冥之中画定,是改变不了的,那个孩子、还有司机,生则生死则死,都是神的旨意。他们印度人很少因为亲朋好友的离世而伤心悲痛,他们都认为那是开启了另一道轮回的门。但说到那个怪异的梦,他沉默了,将一袋烟抽完之后老人拉着我走向了河边。我不知道他要去哪儿,只是一味的跟在后面。这一走就是半个多小时的路,最后在一处河流的拧弯处停了下来。我之所以用“拧弯”这个词来形容,是因为那段河床十分复杂。本来平缓的河在这里遭遇了一个沙床,沙床的四周是白绿色的青岩,河水瞬时转向,在沙床的右侧拐了一个很急的弯,绕过沙床后又有一较小的转向,之后沿着原来的方向向前流走。老人带我来的,就是那个很大的急弯与岸边一丘陵的连接处。此处水草颇多,怪树横生,一些由上游飘来的垃圾就挂在这里,一股莫名的臭气隐隐传来。老巴巴的手指在一个树丛的深处示意我看,我心想这里莫非还有水怪不成。可待走近了细看,却大惊失色——那分明,分明是半烂着的儿童的尸体!
日期:2008-5-15 21:22:00
尸体足有十来具之多,有被树杈勾豁了肚子的、有缠在垃圾间生了蛆虫的、有身在水中只露出黑烂的头颅的……我不忍再看下去了,心中登时燃起一种无名之火。这是谁那么残忍,杀害了这么多的孩童。这些孩子是如此可怜,与我怪异的梦又是如此的相似,他们到底有什么共通的地方?……我陷入沉思,内心绞痛,眼眶湿润了起来。自我来到印度,我一直以为这片土地是世上的乐园,虽然当地人民多数穷困、整个社会办事效率极低,但他们面对生活的那种普遍乐观的态度却是在别的国家所难以见到的。这里的每个人每一天好像都在傻傻的高兴着,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没有罪恶。现在看来我是错了,这片土地一定还埋藏着千丝万缕令人发指的东西。
这时老巴巴走过来拉拉我的胳膊,我擦了擦眼睛,随他回了那破塑料撑起来的“家”。
回去后老人“告诉”我,那些孩子不是被害的,而是夭折的。按印度教的风俗,三岁以下的儿童死亡后不能火化,要直接葬入水中。虽然孩子的父母们大多不情愿,但无论如何也拗不过传统的势力,所以只能看着孩子的尸体的水面上腐烂、被虫子啃噬、被鱼啄咬。不过,因为这样做对自然和人的内心都产生了极坏的影响,所以在印度的大部分地区已经被法定禁止,但是,仍然有些视宗教教义为生命的人继续着这种做法,因为按照那些人的说法,只有亚姆纳河河岸圣庙内的神像不再显灵,这个习俗才能中止。
日期:2008-5-15 21:31:00
感谢大家对司机阿弄的关心。这几天他去了古吉拉特,等回来后我会告诉他有这么多好心的中国朋友在关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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