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春天》
第2节

作者: 蓝色胭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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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在弟弟出生后几天去世,奶奶去世后我们快活了一星期,幸福到发抖,无数的人无数的花无数的食物和桌椅,我们每天吃饱吃好后就在桌椅里窜来窜去,天都闹阴了,孩子不懂得悲伤,那是大人们的事,不过奶奶刚抬出去的那天,我在邻居的石榴树下看到她坐在墙根下晒太阳,她神情荒凉地看着我,我一下感觉自己的头让什么东西紧紧吸住,耳朵瞬间听不到任何声音,小狗在旁边勤奋地吠叫,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很可笑地做着样子,石榴树上艳红的花朵和碧绿的细叶,仿佛将是永久的生灵,是一幅美丽静态的画,奶奶穿着平常衣裳,长长的黑色袍子,小脚的绣花是绿色丝线配几朵淡红花。她的眼神让我失去了理她的兴趣,由于父亲多年远离她在外当兵,父亲的妻子又是从遥远的他方娶来的,奶奶于是和我们没有什么感情,相互之间疏离得象父亲只是她的干儿子一般,她不理我我自然不待理她。

  母亲正由几个亲戚围着安慰着,人们以为她很悲伤,只有我们心里清楚,她是那么渴望奶奶早死,不过真的去世了,她还是真的很伤感,那种活人看到死亡的伤感,而不是伤感他人不幸的命运。
  母亲看到我紧盯着光秃秃的墙角目不转睛,惊吓地拨开亲友跑过来,她尖锐凄历地叫着我的名字,声音突然穿越了时间空间,冲进了我的耳鼓,小狗的叫声是配音,母亲的哭泣是旋律,我听到了,就象突然听不到一样突然听到。
  上学的那年我才五岁,因为放在家里没有人带我,大哥断断断续续的开始干活,结束了他快活的少年生涯,弟弟成天呆在母亲做衣服的裁板上,在布堆里滚来滚去,母亲哼着小曲,边裁衣服边思念她自己的母亲。有时掉泪,有时自己笑出声来。活得神神经经的。
  那时不理解上学有什么用途,大人的理论也听不进,或者我们根本没有在意过大人的心情,他们想什么不关我们的事,人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我们的家够穷的,只是母亲把一个家都当完了,我们除了玩别无它事,心血来潮了帮母亲洗个衣服,邻居都站在盆边赞美。
  我是乐意听溢美之词的,可能不单单是我,而是很多人如此吧,有些事明知自己并没有能力做好还要去做,就是美词听多了,让自己开发了人生极限。

  爷爷在奶奶去世不久也就去世了,那年我还是一年级,也就是在村子里上学,爷爷从大妈家被接过来,自从奶奶去世后爷爷开始吃轮饭,两个儿子家一家吃一个月,他终日无话,只吃饭,胡子长长的,穿着旧长衫,爷爷是村里少数穿长衫的人之一,他经常在墙上乱写乱画,最喜爱画的墙是大堂哥家的,因为大堂哥家的墙比较白,一串串的字画得有模有样,我爷爷的父亲是当地的先生,原是前清的一个京官,给充军到云南的,带来了一房子的书,金银什么的倒不多见,唯几支烟枪,是纯银制品,放在父母床下,我们经常钻进床下摸出来玩。

  爷爷在我们家正堂屋里去世,家里人都在守着他,不敢出去干活,所以很是热闹,坐在家里不做事就只好做吃的,一天吃四回饭,想得起想不起都要吃,我们叫爷爷吃饭,没有动静,父亲把手伸到他嘴边摸索了一下,回头说:“去了,快去叫你大爹。”爷爷去世后的第七天,大爹来拿爷爷的衣服到路边上烧,带上我和我二哥,我们三个人,一声不吭地蹲在路边上烧了一大堆灰,第二天,那大堆的灰让一辆牛车从中间辗过,辗下一个深沟。

  后来母亲说,她在爷爷去世一个月以后,听到爷爷回来的声音,那是寒冷的夜里,母亲在赶别人家过年的新衣服,每到这几天,她都特别的忙,都必须忙着赶活计,所以往往凌晨两三点都不睡,都在忙碌,那天晚上母亲也和往天一样,把四下里透风的门用油布堵塞了,这样她就不感觉太冷,半夜一点过的时候,我们全家都进了梦乡,母亲还在缝纫机上劳作着,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有人摸门的声音,母亲吓了一跳,这样深更半夜的,没有听到脚步声,就听到门一声一声轻轻晃动,没有风,而且完全不是风吹动门的声音,那会是什么呢?母亲头皮一下子开始发麻,接着马上关了灯,往楼上跑。

  母亲刚上楼,隔壁空着的楼板上就有了响动,那是爷爷吃轮饭时在大爹家吃饭但在隔壁的大堂哥家睡,母亲听到他经常睡觉的地方床铺倒在地上的声音,母亲真是吓得不轻,事后她问我们,大爹带爷爷的衣物去烧时,有没有叫爷爷的名字,我们都说没有,母亲点着头说:“明白了!烧给他的东西因为没有叫他所以他没有得到,一个月了没有人管他的吃和穿他自己找来了。”母亲到街上去买了些纸衣,烧了叫爷爷来领,不知道是否管用,后来也没有出过什么事。

  日期:2006-6-27 22:10:00
  第三章
  我一直以为,善良是人生的真谛,爱心是人生的支柱,但事情经常不是这样的,母亲经常被父亲无端打骂,母亲反抗的方法只有不做饭或坐在灶火前哭泣,哭够了之后,还是会担心她的孩子们挨饿,又会流着泪炒菜做饭,做完后我们静静地心情沉重地吃饭,父亲滋滋地喝着酒,母亲在灶台前哭着唠叨着,伤心不已。
  心里暗暗同情母亲的生活,却并不赞成她的软弱和唠叨,我认为应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却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哥哥当婚的年纪,因为家庭贫困,没有姑娘愿意嫁过来,母亲一到星期天就做好菜等着姑娘上门来相亲,我们的家离乡公所的街太近,几十里外的人家都到这里来赶集,姑娘们一般都是乐意嫁到这里来的,只是没有人想嫁给我哥,我们家只有半间房子,而且母亲来自遥远的城市,在这里没有什么后家,脚跟不硬,姑娘们需要的是背景,而不是小伙子的聪明勤奋,况且大哥一向是个精灵的猴儿一般的人,能让他看上的姑娘也是不多,事情就麻烦了。

  二哥先把婚事定下来了,那一年二哥十岁。一个姿容丰美的妇人,主动找上门来,她说他家因为男人的事,从城市里到乡下来安家落户的,她的女儿比我大哥大两个月,非常漂亮,可以定给我二哥做媳妇,母亲为难了一会,说这不太好吧,大儿子的婚事还没有定呢,怎么先定二儿子,我们都认为不错,完全是因为看着面前的女人不象个乡下人的原因,我们不想和没有文化的人家做亲戚,我们乐于每天都有人上门来说一些动人的语言。

  那天晚上放电影《天仙配》,白天美妇人把她的女儿带来了,这是个娇俏懂事的女孩儿,她已经知道会害羞了,她勤块地给二哥洗衣服,那时我们都在看《红楼梦》这些书,二哥说她象宝钗,我认为她更象吏湘云,她的本名叫冬香,一听就知道是出生在冬天,她有长长的黑油油的辩子,而我的头发象失水的草一般在空气中飞舞,我早上是不梳头的,母亲也太忙,根本不会为我梳头,冬香的头发是我最羡慕的地方,坐在电影场上我一直把她的秀发和七仙女的比。

  定了二哥的婚事后,一向被亲戚朋友们欺负的我们家,突然多了这一门好亲,有了来往的人家,他们每周都下来赶一次街,全家人来吃饭喝酒,父亲眉开眼笑陪着冬香的父亲和哥哥,母亲也得其所地和亲家母聊天,而冬香则是我到哪儿她到哪儿,跟着我采菜,洗衣服,她比我大着三岁,凡事都做得细致精巧,而且让我穿上了我母亲向来就不欣赏的绣花鞋,那得多少针线多少时间,不过我穿上时母亲没有骂,反而是脸上尽添得意。

  真是很不幸,他们定婚没多久,一年都不到,冬香的全家因为落实了政策,要举家迁回城里,而且还是离我们较远的省城,告别的那天,我们全家送他们全家上车,二哥和冬香得以有机会单独相处,他们两个呆在汽车的车头那儿,我偷看了一下,冬香泪涟涟地说:“你长大了到城里来找我吧?你好好上学,就有机会找到我了。”二哥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有些腼腆地转着他不安份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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