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有十多口箱子,最后全被二哥挪用,他把母亲的布匹收藏倒出来,拿个蛇皮袋子装了,把自己的书装进去,新书上锁,旧书也就一箱一箱的码着,母亲那些旧时代的旗袍,一些十分珍藏的好料子,最后全部爆在楼板上,在那些物事里面。包着一大包金银,那些俱是外婆家的陪嫁,我们经常抖出来瞧瞧。于是母亲开始怀念外婆。经常念叨自己,象牙骨头花子命。
二哥怕我们把他的书搞丢,一般是不让看的,小的时候倒把他不喜欢的分些给我们瞧,越大越计较,只是我们总在他不在家时偷着瞧,他在外地念高中,走时把最新一周的新书藏在最特别的去处,用一个干净的小布包包了,藏到米坛里,藏到面坛里,藏到糠里面,到处的埋,很有点对付游击队的意思在里头,大人们是从来不管这些事,我们尽可能凭借对二哥的了解,分析他书藏处,一般也就周二就能查到,他的所有箱子上的锁都被我们拧坏了。
有天我在外面玩儿,突然大群的人狂奔着,我看到大哥抱着血流一脸的弟弟,往医院跑,父亲和母亲在后面尖锐地叫,几个村里人也在后面跟着,我急忙回了家,母亲也让人拉回来了,她悲怆地哭着说:“你那个该死的二哥,书怎么就成了他的命,全然不念及兄弟之情,他在楼上藏书,正好小林上楼,他以为小林是专门要上楼看他藏书的,那白眼一翻,生生把小林吓下楼来,从楼上倒栽下来了,下巴都要摔掉了。
事后弟弟回来,倒也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是在细白的如女孩儿般的面下,多了一道一寸多长的伤痕,时日久了,也没有怎么难看。
二哥高考完毕,心里着实担心考不上,所以心神恍惚,头几天就经常说在前面的田里见鬼了,我们都不理他,知他最近在重看《红楼梦》,天天在饭桌上和我们说那几个女人的事,那是我十二岁已经看过三遍的书,我们全家人早就听腻了,父母本已看过电影版,所以没有人搭理他。看这种书的人情痴意痴一些也不为奇。
我们都不是会安慰人的人,亲人之间如此默默,故是要出那么些伤情怪事。
那夜二哥要到三里外的村子去看电影,因为晚饭已经太迟,他问我和弟弟去不去,母亲嫌路太远,叫我们别去,也叫二哥最好别去,但二哥说出一句话来:“我最近老是看到些东西,我想到人多的地方,可能阳气旺一些。”父亲无可奈何地白了二哥一眼。
二哥走后不到半小时,我们全家才刚睡下,就听得大门破开的声音,二哥语气急迫地叫:“爸爸妈妈,爸爸妈妈!我遇到鬼了。”然后就听到一些陌生的声音,是两个男人,父母赶紧起来,披衣下楼,我也急忙起来,到楼下发现母亲在给两个男人倒茶,那两人中一个慢悠悠问:“他过去得没得这个毛病?”
母亲一听就急了:“没有,我们家几代人也没有一个有这样的事。”
我看到二哥的脸色异于往日,同平素说的见鬼的神态大不相同,他一脸惊惧地说:“我在河边上慢慢的走,只看到白白的路,别的什么也没有看到,白白的路特别清楚,我越走越感觉怪,最后想停住不走,回过头时都看不到路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奇怪的是每次放电影路上都是人来来去去的,今天晚上我一个人也没有遇到,我还没有到水沟村头皮就麻了。”
他边说,父母边露出厌恶之态,心里怪他考试的事没有把握,认定他自己羞愧了,心里想太多的缘故,想得神经弱了。
二哥继续说:“路上我越想越不对劲,意外地看到前面有个人影,象是古代的人呢,她转过头来笑了笑,就象书上说的倾国倾城的颜色,我一想不对劲啊,这大晚上的,怎么可以看清一个人的容颜,这时就在我的前面,树上吊下一根用麻和头发和在一起搓成的绳子,这样的绳子是专门用来上吊用的,我这两天正好看到《红楼梦》中的秦可卿上吊的事,所以我头皮一下子就凉了,我以为自己大限到了。”
全家沉默,二哥慌乱地接着说:“我到了水沟村村头,那里是没有房子的,而且也不见有什么竹林,今夜却意外地出了个草房,草房隐在竹林中,有些象堆柴草的地方,上面有片破烂,飞啊飞啊,突然变成了一条大蛇,朝着我冲下来,所以我就踢开了隔壁房子的门,冲了进去。”
这时我们也就明白了,这两个男人就是那隔壁的主人,他们相互对望一眼,对父亲说:“你们儿子有点不太正常,带他去瞧瞧吧。”他们走后,我听到父亲和母亲在他们自己房里叹息了一夜。
是日,很多人都神态各异地看着我家的门,来来往往的男女也有进来坐的,言谈之后母亲听人说,那两个送我二哥回来的男子,就是我二哥暗恋之女双英的亲哥哥。母亲当时就急了,但来人还说:“那个地方原有片竹林,而且也有间房子,不过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双英的一个姑姑因为感情的不如意,嫁着不喜欢的人,回嫁家来在柴房里上了吊,估计就是那姑姑显了灵,后来因为那柴房没有什么用处,怪阴的,就拆了,竹子也一并砍掉,很是光面,怎么还可能有怪有灵呢?
二哥听母亲说起这事,叹息着:“我说那个地方从来不见房子,突然看到了,不是出鬼是出什么,你们也得相信我,十多年的书不是白读的,我也受的是维物主义教育。”
全家无话,母亲自此便信了二哥。
日期:2006-7-6 13:46:00
第十一章
二哥总算是考上了所小小的艺校,这样地方毕业来以后会有什么用?大家都不太清楚,不过总算是有了着落,到底是将有个去处了,他也就短时间内正常了起来。
他天天惦着双英的事,几次让母亲托媒说亲,对方家都当成了笑话,说我们家的孩子都怪里怪气的,一个比一个不正常,说亲吗就不必了,只怕有疯癫的毛病,叫好生去瞧瞧。
二哥深悔那次去看电影,只说电影把整个的人都坏了去了,他也就怀疑那见鬼的事是真还是假,自此以后再不提鬼事,只是沉默起来。
毕业以后,竟是分到附近的一所职业中学教画画儿,二哥深感失望,他原不是什么教书的材料,再说这样职中,能教出什么名堂?天天都和学生闹些事回来说,一会说这个不听话,一会说那个不懂事。
原本以为大好的前程,不过如此平平,自是万分失落,这时那边竹莲表姐也毕业了,二姑妈和二哥开玩笑:“你娶了你表姐算事?”二哥一听就摇头:“她那一头卷发,非两个小时侍候不下来,还是算了吧。”二姑妈又气又笑:“那样一头花一般的发,免得多少钱来做花做样的。哎!我们不叫她教书,教她装了两个月哑巴,但学的就是师范,而且不教了以后说也不准考别的,那时上师范为什么就要让她上呢?穷教书的一辈子没有出息,家有隔夜粮,不做孩子王,怎么我们的孩子都做了教书先生了,这是怎么也想不过的!”
打听得双英已经结婚,二哥万分失望,二哥好坏是有份正式工作了,于是山乡里但凡有点文化的大姑娘就盯上了他,不久,乡长的妻子亲自上门,问我二哥婚姻的事,彼时二哥19岁,听说她的侄女儿也是19岁,高中毕业了两年,正挑着人家,待字闺中。
父母很欢喜,非要二哥到乡长家去瞧瞧那个姑娘,她彼时正在乡长家做些家务,因为乡长到处去开会做工作,他的家庭评上了五好,妻子要进城里去开几天的光荣会,二儿一女一时无人带,就把侄女儿接来带孩子,二哥拒不肯去相亲,最后母亲哭泣了起来,这样他才勉为其难的去瞧了,回来时颜色正常,我们齐声问:“怎么样?”二哥笑笑:“倒有点特别,肤如凝脂,肌肤胜雪,就是丰腻得很,象杨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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