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就开了那次洋荤,那次歌手赛因为是市里组织的,所以吃饭是在市政餐厅,十个人一桌,发票吃饭,一桌十个菜,不管是哪儿的人,只要坐了十个,就有人上菜,那些菜都是我从小长大没有见过的,吃了一星期,当时不敢问人家是什么菜,回到家里一一说给母亲听,母亲边听边猜测菜名,一一告诉我,那我才知道有尤鱼海参这些东西,因为母亲出身显贵之家,什么菜都见过吃过,直到那时,她才稍稍表现出了一点喜悦之色,虽然我并没有夺得什么好名次,只是个二等奖,也让我对唱歌从此失去了信心和兴趣,但那菜的味道我至今还想得起,突然就想到母亲说的我出生时不哭也不笑,就舔了半小时嘴皮的事,我的半生并未刻意去找过什么好吃的东西,但却真是对好吃的东西记得最清楚。唱过的歌,早已忘记,吃过的味却记忆犹新。
我的音乐老师,什么名次也没有拿到,连决赛都没能参加,只得个鼓励奖,这心里寒寒的,为她那认真的劲头难过,她是嗓音极好,可惜中间竟然突然跑调,她唱的《小河淌水》,我想,她的失败最主要是因为有个我,她怕在我面前唱不好,这样就真的唱不好,我很难过和她同台比赛的事。
歌唱完了,水落石出,这说明我平时得到的关于唱歌的过多的赞美,都只是我只比一般人的唱歌水平略高一点,不值得当回事,某方面比人强一点儿,而不是强太多,就不算是优点,没法儿拿来得意。
正在想着离开家乡的事,很突然的,隔壁的芹凤要办喜事,她的喜事说来就来,先一直也是来说的人家多,并没有定下来,都是她母亲瞧不上小伙子家的贫困。不想让她嫁个乡下人,后来来了个远处离市区很近的大镇上的,他们家一家都很欢喜,要在过去,这样的人家也不算是什么,这几年他们家可不比从前了,本来好好在电站上工作的她们的父亲,突然间心血来潮,丢了工作,买了个邻省的旧车,说是要下海,结果那个车户口办不到这边来,只好一直在省外开,出了一回事故,把人家给压伤了,才几个月,就把整个家给淘空,现在穷苦得没法儿,遇到这样的人家,自己很高兴。
她们母亲说:“小伙子家是做生意的,开了几个小卖部,他是大儿子,另外有个小儿子,财产都是大儿子苦的,说明这小伙子有能力。”母亲不敢说话,私下里却对我说:“这小伙子长了一对三角眼,看人的时候不敢正视,而且眼白多过眼黑,眼光忽闪得历害,不是善良的人,肯定自私得很。”
他们家见到这个人以后,因为太高兴,当天把芹凤的生辰八字用红纸写了贴子发给了男方,以此表示自己家对这件事的态度,这是十分喜欢的意思,有决不反悔的成份在里头,发了红八字,如果反悔,人神共愤,家里会出事的,这只是传说,事实如何不得而知,母亲在门外瞧他们写八字,回来就叹气:“这个姑娘又要走上一条险路了!”
日期:2006-7-22 18:09:00
第二十一章
芹凤的八字才发出去,三天后那边来下大定,一周后要结婚,母亲惊得目瞪口呆,我从丝绸厂回家,看到隔壁热闹的了不得,人来人往,芹凤的母亲看到我,一把来拉了我的手,对我说:“上楼劝劝你姐姐。事到临头了她说不想嫁,这还了得啊。”我赶紧跑上她家的楼,芹凤正在哭得伤心,旁边的人都在劝她,我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原来是昨天她才到男方家瞧过家,发现婆婆一脸凶相,而且婆婆好象也不太中意她,嫌她笨,怪自己的儿子对这事太草率,摔盆摔碗的给她脸子瞧。回来后她就一直哭着,要喝药要上吊的闹,敌敌畏把脸都烧了个泡泡,幸而人多,守得紧。
大家笑的叫的闹的,我看我无事可做,就到一边墙角站着,有小孩子在我面前挤来挤去的,她的小弟才七岁,是前面的小六指死了以后从新生的,这小孩眉清目秀,也不和别的小孩玩,一脸郁忧,看到我一个人惶惶然站着,挤过来拉了我的手:“姐姐,我姐姐不会出什么事吧?应该不会死吧?”我心上一惊,为什么这样小孩子都会想到死不死的事,我赶紧说:“怎么可能会,不会的,她要做新娘了,以后你不但有姐姐,还多了个姐夫。”小孩子并没有高兴,很伤感地下楼去了。在他之前,他们家有过一个男孩子,生出来是个小六指,右手大拇指上多了一个手指头,连着一层薄皮儿。我父亲说,祖上有过做贼吏的人,会生出有六指的孩子,他们家的祖祖也是我的祖祖,肯定不是贼,但他们家的爷爷解放前年轻时做过强人,在山路上剪过径,因为不肯听大人的话,经常跑出去,可能挨过饿吧。
那时那个小六指长到五岁,玉凤经常和他闹着玩,因为那孩子从小人家算命就说动不得他的六指,只要六指掉了,就会没命,所以大人十分小心,经常把他的六指包起来,那天晚上也不知是怎么搞,大家都忘记了六指的事,玉凤扯着小六指跑着玩,一不小心就把只连着一点皮的六指扯掉下来,小六指失声痛哭,他们母亲捉住玉凤一顿好打,打过以后,就回家安抚小六指,之后,我母亲看到地上的小六指,指给我瞧,那掉到地上的指头,突然长大,足足有一般人的四个指头大,肿得亮堂堂的。
是日,小六指高烧不下,送到市医院去,他父亲带去看,只过了两个晚上,他父亲回来了,手里抱着背他去时的背单,低着头,娘儿三一看到他们父亲独自回来,一起在廊沿上放声大哭。我母亲当时说:“可能是得了破伤风,压根儿不是什么迷信的事。”
小六指的头七,他们母亲在进门处筛了一堆灰,那时有个习俗,就是小孩子死了以后,第七天回来,能从脚印看出孩子是不是在阴间受苦。第二天,我才起来梳头,就听到隔壁的来叫我母亲:“她二婶啊!你来瞧瞧,你快来瞧瞧。”我听她叫得惊惧,我也跑了去看,只见进门的门口处,有一米见方的一片灰,灰上明明白白的踩着七个小脚印,没有穿鞋的那种,和死去的小六指的印完全一般大小,然后,在脚印的连接处,有铁链拖过的痕迹,母亲惊地看着印迹,一动不能动,这时小六指的母亲已经失声哭开了:“还不知道他在下面怎么样受苦呢!”
后来才有了文斌,都说他们命中无子,所以都担心这个文斌也长不大,还说就算长大了也会成残废,一定要小心,这孩子从小就性格忧郁,不怎么活泼,但性格简单,外形清秀。
芹凤闹了半夜,我一句话也没有和她说上,和她虽然只在两隔壁,但很少来往,只因她从小就是个恶女,比我大三岁,欺负过我好几次,且性格轻狂,心性粗蠢,爱自作聪明,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张家同辈的女孩子一共有四十多个,大大小小,因为祖上是一家,所以相貌上都有略同之处,我们八个女孩子送芹凤到她婆家,别人一眼就看出只有我和玉凤是张家的姑娘,而另外的六个都不是,全是关家的人,只因芹凤母亲是关家的姑娘,那边的亲戚重一些。
因为芹凤的夫家路远,有二十多里,中间又哭闹了一会,所以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酒席摆了好几十桌,我们刚下车,那些吃饭的人都盯着我们看,芹凤是个不甘寂寞的傻大姐,拉了方巾朝外面瞧,这全然让她婆婆看在眼里,晚上,没有人送饭来,也没有人来叫我们吃饭,意思这样的新娘,连上新娘的亲戚都让婆家鄙视了。大家都躲在新房里,饿到不行,有个才十四岁的关家的小姑娘,叫路粉的,都饿哭了,芹凤心上怨恨,边掉泪边从箱子里摸出些指甲大的饼干来,我们沉默着吃了,她一个也没有吃,只是哭。
她说对不起我们这些妹妹,好好的来送亲,竟然挨饿。我们不敢说话,听人说附近的一个厂子放电影,因为小小的新房坐这么多人太闷,我们都决定去看电影,一个刚吃过饭的小伙子自告奋勇给我们带路,路上经过一处坟地,大约有数百座坟莹,后来才知道那旁边有家很大的医院,医院医死的人都埋在那儿了。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