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我全身在发抖,这样一个老头子,竟然如此评论姬仙月的死!我感觉他可憎到了极点,我避开他,我曾经想过找到他大骂一通的,可是现在我不想看到他了,我看到他便会想到姬仙月湿淋淋睡在地上的样子,他可能是到这儿来物色下一个目标的,玩了纯洁朴素的女孩儿,又没有任何可以安慰对方的东西,连最起码的经济危机都解决不了,上了当的姑娘怎么会可能不恨自己的无知,这些都来自小地方的姑娘,哪一个不是简单纯粹的,想到死就很正常了,对自己的憎恨都可能把自己逼死。
他见我不理他,就去问一个胖胖的可爱的小姑娘:“你到不到馆子里去做工。”我想过去对姑娘说别去别去,但我还来不及去说,有个大眼睛的穿着小马甲的姑娘走来问我:“到餐厅去做服务员吧?我瞧你怪清爽的。”她看着我,她的眼睛很水灵,然后,她用低八度的声音对我说:“你仔细小心,这里坏人很多,我是浪花餐厅的,就在滇池边上,西山脚脚,去不去吗?要去的话现在就走,工资是和企业员工一样的发,有奖金,不低于两百块的。”两百块,这个数字有些切合实际,我抬头看了她一眼,期待地问:“你不骗我吗?”她反问我:“我象那种人吗?”
她叫陈水玉,在餐厅里很受气,在我到这家餐厅之前,这里二十多个服务员,只有她和另一个四川姑娘是外地人,别的全都是本地人,因为她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所以经常有服务员调戏她:“陈水玉,给我们丢个秋波来。”她不生气,而是真的忽闪一下眼睛,眨一眨,风情万种。
我是经理吩咐她专门找来的,是正好餐厅急着用人的时候,所以真是个意外,这里一般情况下并不对外招工,都是熟人介绍来的,我一来,她们就给我指定了一个师傅,就是那个四川姑娘,叫小琴,这小琴头发很短,妆化得浓,其实这里的服务员妆都浓,统一的服装,都是南方那里学来的,原因就是这里的领班是南方的厨师长带过来,都是白纱衬衫蝴蝶结,短裙,短发,我穿上那身衣服,之后就接受化妆训练,她们几个只要一出去,领班叫我:“跟着你师傅。”我看个个都是一模一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她们在收盘子的时候,经常是盘里的菜客人动都没有动过,所以收到后台洗碗池边如果这时不太忙,她们都用手抓菜吃,这倒不是因为我们吃饭时吃得不好,而是员工餐太平常了,都是三菜一汤,肉也是猪肉,不象客人的点菜,稀奇古怪的东西,如果忙着呢,就告诉洗碗的:“这个菜给我留着,千万别倒。”我的师傅养着个不会做事的男人在家里,经常要靠这样的菜带回去给那男人吃。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把这事当成了奇闻,和陈水玉说,她白我一眼:“别人的事少管。”
我第一个月的工资发得两百零三块,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第一大笔财产,我拿到钱后就写了张汇款单,把两百块钱给家里寄去,留下三块来用,因为餐厅里洗衣服都是有洗衣机,有专人洗衣,而一日三餐是早上自己想吃什么吃什么,有卖的早餐都可以吃,中晚餐都是吃三菜一汤,要吃多少吃多少,根本用不到什么钱的。陈水玉知道,很吃惊,她把十块钱拿给我:“你买点牙膏吧。还有经常洗澡洗头发,那个洗衣粉是不能用来洗发的,会洗坏。”
餐厅里严格规定,不能收客人小费,但有一天,我在给客人倒完茶后,一个小伙子拿了二十块钱给我,我当时就愣住了,这时我师傅走了过来,接过我手里的盘子,麻利地将那二十块钱拿过来,夹在盘子和手之间,那小伙子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你们是一伙的?”我师傅端着盘子就出去了。我转回来,问她要钱,她吓唬我:“我不告你就是好的,你还问我要钱?你也太不把师傅放眼里了。”我去和陈水玉说,陈水玉拉着我,到我师傅那儿:“你给不给她?不给她我告诉经理你拿餐厅的酒给你野男人喝。”我那小师傅脸色一赤:“你真不是东西。”她转向我:“姓陈的是个同性恋,小心她拉你上她的床。”但她还是拿出十块来给我。之后陈水玉教训我:“以后别这样,别拿人家的。拿了就要得到,得不到就不要拿。”
奇异的是,寄信回家就收不到,寄的钱很快,才短短十天,母亲就让弟弟写了回信来,信中说他们一共收到我十七封信,而且都写了回信给我,包括我问要不要我回家过年的信,都回过,里面说要我回,还说母亲又挨过一回打,但不严重,寄回的钱还银行里那些借债了,他们给我的信也都全部是“查无此人”回了家,母亲每收到我的信和打回的信都痛哭一回。
我收到这珍贵的信,抱着它哭了好几分钟。
日期:2006-8-2 16:31:00
第三十一章
我们住的地方,是餐厅的地下室,这地下室是从餐厅的背面进去,有一道小门,下了几十级台价,有一条通道,走过这条灯光昏黄的通道,有几间房间,前面一些的住着女的,越告后越暗,住着男的,这些都是外地来的厨师和勤杂工洗碗工住着,服务员只有我和陈水玉两个住这里,其他的服务员都回家了。我师傅因为姘了男人,就租房子住,而厨师长则是有专门的房子分了给他住。
洗碗工里有个爱穿红衣服的姑娘,有几个男服务员都叫她红妹,实际的名字叫王明兰,她长得有点娇小,面上是,用陈水玉的话说是满脸横血丝,蜘蛛网一样密布着,她原来在一家公务员家做保姆,因为爱上了男主人,害怕出灾,就在孩子才两岁时跑了出来,此后她经常去看望人家的孩子,那家男人的绰号叫小红脸,陈水玉经常为此挖苦红妹:“又要去找小红脸了。”不管是前厅的还是洗碗的,按规定我们每周可以轮休一天,只要是红妹休息的日子,她都要去看她带过的那个孩子,去的时候都带上从餐厅厨房里精心收集的甲鱼蛋,因那孩子有哮喘病,她听说这种东西治哮喘,厨师飞飞就给红妹取了个别名:母甲鱼,我们不知好歹,平素都这么叫她。
那天我们正在上班,突然飞飞飞奔上来,跑到前厅,因为天还早,才十点来钟,没有上客,他哑着嗓子对我们说:“地下室里有鬼,刚才母甲鱼从下面上来,她说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在后面那间房子的门口,脸惨白惨白的,没有脚,只看到上半身了。”
我们正要笑话他编的故事,这时王明兰跌跌撞撞地跑来,看到我们,就大哭起来:“我看到了,真的看到了,呜呜!我再也不住地下室了啊!”几个白案师傅和着年轻的男服务员们,就都朝地下室里跑,经理是新来的一个美丽的中年女人,她的面色都变了,赶紧跟着下去瞧,我却呆呆地立在原地,我不住地下室我上哪儿睡去?幸而这里样样都好,才来就领到了新的棉被,垫子,帐子,一应床铺应用之物俱全,而且都是上好的货,我正感激安定下来,有个挣钱的地方,可以赔完家里几千的债务。就算是有鬼我也要住下去,我心里暗暗地想。
陈水玉从外面拎了个水瓶进来,嘴里说:“这些神经病,就算真地遇到了鬼,也不要这样的去看啊,人家鬼也难得做,好不容易找到个地方可以落脚,非要把它吓跑了。”她是带瓶子拎开水下去晚上好洗脚用,我问她:“你是刚刚上来的吧?你看到了没有?”她冷笑:“我看到我带它来给你们大家瞧瞧。”
大伙儿议员着回来,经理吩咐采购员多买几只灯炮,把地下室照亮一些,她说:“别以诈传诈,以后谁都不准说这个事。”
大家象人们好奇祥林嫂的故事一样,反复地问王明兰那天见鬼的事,王明兰一一解说,后来就不说了,而是人家一问,她就抱着头,吱吱地叫,痛苦不堪的样子,她站起来,冲着问她的人骂:“你们都去死吧,去死吧,都变成鬼,就不会再问了。”我从来不问她,我怕问到了我会怕,我也怕问了她会再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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