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书——关于我小姨的一切》
第16节

作者: 何日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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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2-11-09 11:05:41

  (五)
  我小姨儿的心脏病属于误诊,我小姨喜极而泣。
  出院那天,我小姨夫和我外婆他们一起接,我小姨抱着儿子,淡淡说“还是我儿子争气,从今开始,我们娘儿母子要更争气一些,靠外人都是死路一条”,病房内所有人自然都听出了弦外之音而假装没听到,跟他们惯常的做法一样。
  回家途中,我妈忽然长叹一口气“你小姨如果跟陈俊秋结婚,哪有这么苦?她说得对啊,人要靠自己,外人都靠不住,哪个外人会对你好?”,她停顿了下,接着说“在这个世界上,我除了你爸爸,你,还有你弟弟,我就没有任何亲人了”。我们两母女沉默的穿过小县城热闹又荒凉的街道,基本上没有什么可以交谈的话题,快到家的时候,她说“你以后要记得对你弟弟好,百年之后,我跟你爸死了,你们就要相依为命了”。

  我听得啼笑皆非,人竟是这么一种残忍又天真的产物。
  他们自己往往混得并不怎么样,但是却要求他们的孩子有出息;他们自己不孝顺他们的父母,但是希望他们的孩子以后孝顺他们;他们亲情冷漠,却希望他们的下一代能情同手足。
  我小姨跟我小姨夫因为这个孩子的缘故,似乎比以前恩爱了,说话办事也有商有量了,大概说得温文一些,是孩子成了父母关系的润滑剂,说得直白一点,是双方有了共同的利益,所以能共同进退,因此,在我往后的生命里,谈论到丁克家族的稳定性,我总是笑而不言。
  我小姨终于动用了她的那笔积蓄,我小姨夫也卖了那栋豪华的房子,两人在街上租了一个门面做烟酒生意。
  那条街是整个小县城最繁华的地方,门面并不便宜,我妈帮着去看,回来后她再次对我爸怒目而视“我们现在要做生意,连一半本钱都拿不出,这种日子你也过得下去?”,我爸最初懒得搭理她,听多了,把烟蒂一扔“神经婆,我找了你,我后悔了一辈子,我要不是为了我两孩子,我已经跑了一千次了我”。
  他后悔了一辈子,她也后悔了一辈子,这就是婚姻,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奇怪的是,当年是他们俩非得在一起,不是大刀架在脖子上,被逼的,甚至我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不怎么愿意的情况下,他俩还是要坚决共组家庭。
  比翼连枝当日愿。
日期:2012-11-09 13:57:23

  (六)
  在听我描述了我小姨太多悲惨的遭遇之后,大概你们会习惯性的预测她这次做生意又将是一次糟糕的经历,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这次选择做生意大概是她人生中最正确的一个选择,因为她的才华到这里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她勤快能干,每天凌晨4点就起床整理货架,打扫卫生,每天晚上十点多,尤其是大冬天的,冷得人直发抖,隔壁做生意的早已早早打烊,她依然守着呼呼寒风等顾客上门,一双手都爬满了冻疮,脓血停了就好,好了再复发。小姨夫只负责做饭和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忙进货而已,而且抱怨声不绝,世界上有种人天生就不会干活。

  她长得漂亮,虽然年纪大了,不打扮了,但是细细打量这女人,不难想象当年美人如花。她嘴甜,会卖弄风情,当然这都是漂亮的后遗症,不漂亮的女人有什么风情可卖弄?来来往往摸麻将的,开宾馆的,洗桑拿的,找按摩的,很快都跟她熟悉起来了,“李老板生意好啊”“王老板,您发财啊”“陈老板,新年好啊”,而烟酒生意主要是针对男性顾客的,做这些,她简直是熟门熟路,她甚至有天开玩笑说她人生三十多年没发现自己是做生意的料,实在是太遗憾了。

  她胆大刚烈,大概是惨烈的人生经历让她常常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在她做生意的那条街道常常有吸丨毒丨品的人穿梭来往,她依然晚上独自一个人看店,用她的话来说便是“我是死过几次的人,我还怕什么?”
  她做这个生意,两年之内就把租的门面买下来了,第三年买了一个几万的小车,到去年她还跟我开玩笑,要不要借首付给我买房。
  随之而来的是她的生活态度越来越豁达,不再跟我妈计较一些小钱,而且跟人说话会说很多金玉良言的道理,比如会跟我妈说“我这个生意,你做得好?你有这能力?你跟你们家谁谁两个人都不是做生意的料”之类的话题,跟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成功者一样,如果生意再做大一点,也许她会考虑出本励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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