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还没有那么拼命,要是那么拼命,也不会像现在这么个样子了。”他说,想起自己目前在学院里的处境,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惨!说起来学校也是名声在外,但谁能知道混在里面小讲师们的苦衷呢?在熬到教授之前,你都是一个孙子,你就是有本事写出振聋发聩的论文,但有人把你的论文枪毙了,你就得像一个拖了一粒大米突然被横空掠夺那样白忙活一场,那些学术会议上,仍然是那些暮气沉沉的老生在常谈,老生们之所以不让你出头,原因简单的得不能再简单,你出头了,他们怎么办,等着饿死?可等你熬到教授了,你也跟他们是一样的了,学术上突破的勇气早已丧失殆尽,剩下的唯一的本事也是跟曾经的那些老生们一样,拼命压制后学,保住自己手中可怜的饭碗,也不去管那些后学们熬得眼珠子发蓝了。这就是中国学术界的怪现象,这样恶性循环的结果就是,大学里的所谓学者们逐渐丧失了自己的学术理想,心安理得地吵着古人或西方人的冷饭,权当混饱自己的肚皮,闲得发愁无聊至极的就去搞搞女学生,下作的还去嫖嫖娼,带出来的学生也成了没有理想的现实主义者,混张文凭找个工作,就是他们进入大学的直接目的。就难怪那些女大学生去伴游公司里当三陪了,到高档酒店里卖淫了,读书就是找工作,就是挣钱,那么何不趁着青春亮丽去好好捞上一笔呢?这样的大学,这样的教授,这样的学生,我们还能期望产生什么顶尖的学术成果和独树一帜的哲学思想吗?还期望诞生像德里达、福柯、亚斯贝尔斯那样的学术大师吗?
“我真想不通,怎么一个清华的博士后,住的房子竟然只有五、六十平米,而且是老房子?”肖梅用探询的目光看着他,接着说,“那读这么多书还有什么用啊?”
“没有用,你看我,再看你们,就知道了。”他苦笑着说。
“不公平,你们这些知识分子都是国家人才啊。”肖梅感叹道。
“国家人才?”他嘿嘿地冷笑了两声,觉得真是太滑稽了。
这时,赵大海推门进来,一眼看见朱品,就兴奋地奔过来,在他的肩膀上使劲地拍了拍,说,“哈,你怎么来了,平常叫你都不来的?”
“想跟你喝两杯,就来了。”他说,咧嘴勉强笑了一下。
“不会吧,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一定有什么事了?”赵大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将刚买的云烟打开,抖出一只递给了他,自己也叼了一根在嘴上。又拿过打火机,将两个人的烟都点着了。
“没什么事,就是心情有点闷。”他说,低着头,吸了一口烟。
“跟陈玉兰闹矛盾了?”赵大海吐了一口烟,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他问。
他不说话,只是闷着头,一口接一口地吸烟。
“怎么,你们两口子真的吵架了?”肖梅凑了过来问,在他的脸上又来回审视了一番。
“好了,别问了,我现在想喝酒。”他抬起头来,有些疲倦地对赵大海说。
“肖梅,你快去炒几个菜,今晚我要跟朱老弟喝个痛快。”赵大海也看出了门道,知道朱品肯定遇到什么事情了,不会是小情人闹到他学院里去了吧?反正一喝酒朱品就会慢慢倒出来的。
“那你们先聊着,我去炒菜。”肖梅说着起身去了厨房。
“真跟老婆吵架了?”赵大海朝他身边坐了坐,问。
“何止是吵,要离婚了。”他说,吐出一口烟,蒙住了自己的脸孔。
“离婚?不会吧?我跟肖梅吵成那样都没……”赵大海睁大了眼睛。
“我们跟你们不一样。陈玉兰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已经带着金金到学校里住了。”朱品说,叹了口气。
“是为了那个李小芸?”赵大海顿了顿,盯着他问。
“是的,她已经回老家了。”他说。心想,李小芸的离开,虽说是凄凉了点,毕竟从形式甚至实质上结束了他前一阶段有点放纵和荒唐的生活,应该算得上是他生活中一个标志性的事件,这之前和这之后生活会迥然不同,但是不是就变好了,他感到一片茫然。
“咱们是同病相怜啊,老弟!”赵大海将他的肩膀一拍,用一个过来人的口吻说,“男人都是这样,哪个愿意守着一个黄脸婆呢,没办法啊。”说着,又心虚地往厨房的方向瞄了一眼,接着说道,“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坚强一点,过了这个坎就好了,那首歌不是唱了么,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暴风雨已过,你很快就要见着彩虹了。”
“我都这样了,你还拿我开心?”他白了赵大海一眼。
“老弟,你放心,有我和肖梅,陈玉兰一定会从学校搬回来的,有什么好愁眉苦脸的,人家比你的处境糟糕的多了去了,”赵大海说,又甩给他一支烟,说,“什么也别想,咱俩今晚一醉方休。再说,真离了,你还真自由了,我现在想离还离不掉呢。”
“什么离啊离的,你真是乌鸦嘴。”肖梅从厨房里端着一叠菜走出来,正好听了一个模糊的尾音,就没好气地瞪了赵大海一眼,将菜放到餐桌上,转身又进了厨房。
“好了,来,咱们喝酒喝酒。”赵大海打了个哈哈,拉着朱品来到了餐桌旁坐了下来。打开一瓶剑南春,给他和自己都倒了满满一杯,端起来,对他说,“来,先干了这杯。”
朱品也不说话,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感觉干燥的嗓子里有点火辣辣的疼。
(待续)
日期:2005-3-13 9:59:15
今天上来看到楼主有更新,但忘了贴在这里,帮忙.
34(1)
“现在说你的病,你忌讳吗?”主持人朱军问。
“不会,”崔永元在电视上微笑着说,“因为我是知识分子,所以我有一定的医学常识,我也不忌讳,我在这儿应该告诉大家,我得的是抑郁症,而且是很严重的抑郁症,重度。”
“我特别想知道,得病是为什么?是因为工作的压力,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朱军继续问。
朱品盯着他这张有点黝黑的脸,吐了一口烟,他知道这个朱军在每期的《艺术人生》里都特别会整嘉宾,非把人家整得泪流满面是不会罢手的,可是他要是能把以幽默见长的崔永远搞哭了,那就算他有真本事。
“病因很复杂,”崔永元似乎犹豫了一下,招牌式的皮笑肉不笑的幽默表情没有了,“既然是心理的疾病,就非常复杂,比如跟你童年的成长环境都很有关系。我就想告诉大家,确实有这样一种病,我注意到一个问题,就是社会上对这方面的知识知道得特别少,比如包括我的家人,我的领导,他们都觉得没有这种病,觉得就是想不开,就是小心眼,就是太爱算计了,就是以前火,现在不火了,所有现在受不了了,都是在这样想。实际上它是一种病,那么就要吃药……像最近韩国的李恩珠,包括张国荣,还有好多好多人——海明威、川端康成,那都是大家,但都是因为抑郁症自杀的。所以得抑郁症的人,基本上都是天才。”
下面的观众使劲地鼓起掌来,崔永元又露出了他那招牌式的微笑。
朱品扔掉烟头,靠到沙发上,心想,中国的男人真的不容易,像崔永元这样的大腕都因为压力得了抑郁症,差点没疯掉,其他的男人就更不用提了。他头脑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自己该不会得了抑郁症了吧,这些天来,干什么都没劲,对什么都没兴趣,白天昏昏沉沉,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吃了安眠药也没有用,夜里一个人睡在空空的房子里,周围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好像掉根针到地板上的声音都可以清晰地听到。以前,一家人睡在一个屋子里他睡得还算踏实,现在老婆和女儿不在家里了,他一下子感到这个家空洞了许多,这才意识到一家人那种相濡以沫的日常生活,就如同这无色无嗅的空气,只有在失去的时候,你才会觉得有些窒息不堪。
“有没有人会经常说,小崔你已经老了?”电视上,朱军还在问着。
“有,确实老了,我2月20日过的生日,已经42岁了……”崔永元说,脸色有些黯然。
其实,何止是女人怕老呢,男人同样也怕老,他清楚记得陈佩斯有一次被人问及“你现在最大的危机是什么”答道,“是我的年龄。”每个人都在一天天不知不觉地“老”着,像他这样奔四的男人对老的感觉特别清晰,好像每时每刻都能听到时钟滴滴答答走动的声音,每天看到的那些年轻的身影年轻的面孔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或强或弱,但心里响着的只有一个声音:我在老去,我在老去。生命是唯一的,青春也是唯一,老去就是将这种唯一慢慢消耗掉,直到肉体消亡,回归虚无。如果说老去是自然赋予人类的一个缺陷,那么一个人从出生的那天起,就开始与“老去”进行着一场旷日持久的防御战,王尔德曾经说过,艺术就是对自然缺陷的抗争,但在岁月这个冷酷的对手面前,不管你是运筹帷幄的政治家,才华横溢的艺术家,还是只是老老实实活着的普通人,在不可避免的节节败退之中,韶华既逝去,青春不再,直至两鬓斑白,老眼昏花,才知怎么抗争,也不过是同样一个铁定的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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