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0-23 21:10:14
　　自古以来将死之人，油尽灯枯，生气即将枯竭的时候往往都是眼界最低的时候，一如刚生出来的婴孩，有人说，新生儿哇哇啼哭是因为去世的长辈在旁边逗乐的缘故，去世的人阴气重，孩子就得靠啼哭眼泪的阳气来中和。也有人说，将死的人阳气逐渐淡灭，半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也会碰到那些已经故去的人。
　　太奶奶去世的那年我六岁，在我们那儿称呼父亲的奶奶就是太奶奶，也有做老祖宗，我的太奶奶是个本本分分的小脚老太太，原籍是陕西绥德人，后来因为老太爷犯了官司这才辗转流离逃到了安徽，在一个玉器工匠手下当学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终在安徽扎下跟落下户，有了爷爷，有了爸爸，也有了我们一大家子。不过老太爷因为过于劳累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而太奶奶则拖着那三寸小脚把我父亲拉扯大。还记得太奶奶去世的前几天还嘱咐父亲给他带烧饼吃，她还要吃那种厚实的。父亲告诉我印象中是太爷喜欢吃那种充饥可以，享受难当的烧饼，太奶奶的烧饼还没吃上就传来了她在家摔断了腿的事，我和父亲赶紧跑过去，等在医院看到太奶奶的时候我们根本没想到情况会那么严重，因为电话里只听爷爷说摔断了腿，并没曾想九十多的老人摔断腿基本上就可以说是离告别不远了。父亲拿着厚实的烧饼赶到太奶奶病床前的时候她已经不行了，只是一直坚持要求要回家，就算死也不要死在医院里，因为太奶奶年龄过大，身体器官各部位都已经不同程度的衰竭，不是医学可以挽救的，医院就同意了太奶奶的请求把她送回了家。

　　回到太奶奶破旧的房子里，她的精神立马好了起来，躺在床上拉着满堂的子孙有着说不完的话，家里人也挺高兴，以为这关太奶奶就算过去了，只有爷爷在一边偷偷落泪说：想当年，你太爷爷临死之前也是这样，我还以为是病好了，没曾想说完就直接呜呼了。爷爷的话让原本高兴的大家又沉下心来，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太奶奶吆喝众人都回家吧，自己没啥事，把大孙子和重孙子留下陪我说说话就可以了。众人都离离落落的回家了，只有我和爸爸在卧榻边上陪着太奶奶说话，太奶奶把身子挺了挺说：当年你太爷爷也是在这屋里走的，他走的时候一个劲说，爸妈想他了，得回去看看，放心，我回去看看就回来。说完这句话你太爷爷就走了，只不过再也没回来过，我看到奶奶脸上皱纹间隐隐落下的老泪，“大孙子，给我重孙子带的白白胖胖的，奶奶走了，诺！你爷爷在门口等着呢”，这话说完父亲回来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庭院，没有一个人，院子里的那棵杨树静静的立在那，好像一个人影，但我和父亲都知道，那只是一棵杨树。待在转头看太奶奶的时候，她已经嘴角含笑的躺在了床上，俨然已经没了呼吸。父亲伏在太奶奶的身上哭，那时候年幼的我已经大概知道了死亡的含义，也在一旁哭着喊：太奶奶，你要的烧饼还没吃呢。我喊了两遍，没曾想床上的太奶奶又睁开了眼，说：大孙子，给烧饼拿来，我吃了在走，你太爷爷也想吃呢。父亲擦干眼泪把烧饼拿了过来，弄成一块一点点的喂。太奶奶边吃边说：我刚刚都快走到头了，两边都是暗暗的，就看到你和我重孙子在那哭，太爷爷在前面笑着等着我，就倚在咱家的那棵杨树边上，不仔细瞅还以为是杨树的影子呢，我重孙子一身喊才想起来我这烧饼还没吃呢，这才又返了回来，前两天你太爷爷给我托梦了， 说就想吃个家里那种厚实的大烧饼，我这好容易去一趟我身上带不了也得吃了给他带过去。太奶奶边说边摸着我的头，等说完一块烧饼也吃得差不多了，你太奶奶活着的时候吃东西就快，临了的还是改不了这毛病，我重孙子以后吃饭可得细嚼慢咽，不要学太奶奶，太奶奶没文化。我一个劲的点头，那时候真的是年纪小什么也不懂，就和太奶奶说：烧饼吃完了，太奶奶你去找太爷爷吧。说完感觉头上的那双枯槁的手突然间垂了下来，太奶奶这回是真的走了。

　　父亲喊来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给太奶奶的遗体接走了，我和爷爷随后在屋里收拾些太奶奶的生前用品准备等下葬后烧了，临走的时候我再次看向了院里那棵杨树，突然感觉杨树下那若有若无的人影变成了两个，好像两个佝偻的老人搀扶在一起，我挥挥手说：太奶奶太爷爷再见。起风了，杨树的树枝飘动着，好像也在冲着我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