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槐花,我只有四岁那年的记忆。
我被接入魔影宫修魔以前,生活在一个长满槐树的村庄,春夏之季槐树上开满了槐花,风吹过的时候,槐花一朵一朵的飘落下来,像雪一样的纯洁美丽。
那一年,我唯一的玩伴槐被两个白衣人带走,槐离开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往我的手里塞一朵又一朵的槐花,他说:“花,以后我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但槐花会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看到槐花,你就当是我的影子。”
槐、花是我们的名字,我们是孤儿,村庄里人就用槐花树给我们取了名字。
我哭着对槐说:“槐哥哥,我宁愿和你死在一起,也不想活着与你分离。”槐不说话,只是用他的衣袖一遍遍地擦拭我的眼泪。
槐最终被白衣人带走了,他走的时候,槐花纷纷凋零,落满了他身后长长的影子。
不久,我也被魔影宫的人接走。
那一年,我四岁,槐七岁。
我没有想到断冰塞进我的衣袖中的,竟是一朵小小的被冰封的槐花。断冰会是槐?这朵小小的槐花,竟一直跟随他在冰川雪府呆了十五年的时光?
万千思绪俱涌上心头,我一夜无眠。
第二日启明星升起的时候,我与众位师兄师姐转身隐殿,参见宫主君色。魔钟在晨时的宫中响彻云霄,我们知道,宫主君色有事要宣。
沉静而阴暗的隐殿大堂,君色千篇一律的七彩长袍在高高的座椅上炫目摄人,却,无比凄凉,至少我在他的眼神里,越来越看到一抹深重难却的凄凉。
君色低沉的声音在殿堂响起,他问:“对于应战冰川雪府的神者,众徒有何设想?赤烟,橙惜,蓝裳,你们先说,你们已与他们交过手,说说你们的看法。”
赤烟说:“冰界神者功力深厚,神力似在我等之上,此次交战,恐无必胜把握。”
橙惜说:“弟子尚未与他们直接交手,只是看过他们与赤烟和蓝裳师妹的交手,照情形看,确如赤烟所言,胜之无望。”
君色不说话,只将冷凛的眼神转望向我。
我迎着君色的目光,冷冷地回答:“宫主早已心知冰魔两方实力悬殊,魔影宫毫无胜算,却为何还要我等与之交战,白白送死?是否当初从凡土选入孤儿,就是为了让我等日后为魔影宫送死?”
“咣当”一声,魔椅侧旁的一根圆柱在君色的一掌之下轰然倒地,他勃然大怒,厉声断喝道:“蓝裳,你太狂妄,你忘了是谁在问你的话!”
“我没忘,你是宫主君色,是魔影宫主宰一切的魔士,但我说的也是事实,魔影宫与冰川雪府的交战,不只是为了让众护宫弟子去死?所以你才从凡土接入孤儿,而不从魔影宫挑选护宫弟子,是不是?”
我看到君色的脸孔呈现出七彩的血管,根根暴涨于面上,相貌凶残至极。那是他怒极的样子,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君色怒极的样子。
日期:2006-8-30 15:57:46
—13—
第一次见到君色大怒,是在九年前。众师兄妹在修魔室内随君色习魔,中途君色让我们休息片刻的时候,赤烟拉起紫苏的手,带她去修魔室外看天空的浮云,我跟了出去。
在修魔室外,赤烟无意间惊动了君色的座骑魔猪,魔猪兽性狂发,向赤烟和紫苏攻击的时候,我拼着性命拉了赤烟跑回修魔室,而紫苏被魔猪的利爪抓破了小腿,血流不止,歇了一月未能练功。
为此,君色怒极,责骂我为何竟不救小师妹,却救大师兄,我看着他狂躁的五官上七彩的血管若隐若现,相貌可怖,吓着瑟瑟发抖,不敢发一言。
赤烟亦怨恨我竟救了他,而不去年幼的紫苏,他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冷漠和气愤。因为这件事,我被惩罚不得沾炊火饮食,我喝了一个月的晨露,直至紫苏恢复练功。
九年了,我已经成长为一个魔者,一个冷酷坚强的魔者,君色的狂怒的表情,再也无法令我瑟瑟发抖,我迎着他的目光,毫无畏惧地盯视着他的脸。
我在君色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地看到了他的颓然与无助,最后他的七彩血管消褪殆尽,他的容颜在瞬间苍老。他对着堂下一挥手,说:“全部退下,蓝裳留下。”
橙惜走过我的身旁,她伸手轻轻地按了按我的肩头,温情地说:“忍耐些,不要再惹宫主发怒。”我厌恶地一转身,甩掉她的那只手。
我憎恨虚伪的一切,包括关切。
空旷幽暗的殿堂之中,只剩下君色和我,我看着他宽大绚丽的彩虹长袍凝立在大殿上,一动不动,像一具华丽炫目的雕塑,没有声音,没有气息,只剩下绚丽的颜色,魔影宫独有的七彩颜色,在黑暗中流淌着隐隐的伤。
“蓝裳,你是一个聪明优秀的女子,但是,有时候,女子太聪明未必是好事。”君色说。
“弟子知道,弟子缺点诸多,但,弟子绝不认为清醒冷静是一种错,即便是死,弟子也希望死得其所,明明白白。”我镇静地回答。
“蓝裳,你太不懂得保护自己。”君色的这一句话说出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橙惜会那样对待我,我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女子,所以,也就在不知不觉间,成为没有我优秀的女子的敌人。
我看向君色,默不作声。
“在众弟子中,你是我最欣赏最偏爱的,你悟性极高,灵慧聪颖,而且,心地纯真。”君色慢慢地踱向我,说。
当君色走近我的身旁的时候,我看见了他眼神中有一种复杂无奈的东西,极浅极淡的一种忧伤,在他凝视着我的时候,从他的眼睛里一闪而过。
他将手按上我的肩膀,说:“蓝裳,答应我,你要好好的,我不希望你有意外,不愿意你有任何的闪失。”
日期:2006-8-30 17:25:54
—13—
“但是我们根本不是冰川雪府的对手,这一场战斗,魔影宫弟子必死无疑,我也不想死,但为了宫主的命令,我只有死。”我平静地说。
“不是每一个弟子都必须死的,”君色幽幽地说,“你只是还没有找到可以不必死的路,而只在这一条必死的路上纠缠。”
“既然有不死之路,既然有可胜之法,宫主为何不明示弟子们,让我们都平安活着,终生守卫魔影宫,不必在此次战死?”我问。
“我说了,不是每一个弟子都必须死的,就是说,有的弟子会死。”君色的话,忽然让我觉得冷,特别特别阴沉的冷,仿佛有一股凛凛的风吹来,而我却不知道风由哪个方向吹来。
“为什么?为什么宫主仿佛洞悉一切,包括所有弟子的生死存亡,却不肯明示以渡弟子们的性命?到底魔影宫与冰川雪府的一场战斗,会有什么结果?众弟子究竟为何而战,为谁赴死?”
“蓝裳,我说我欣赏偏爱你,不等于说,你就可以乱猜瞎想信口开河!不该知道的,你永远都不需要知道!”君色的脸上,又显怒气。
“弟子只是想知道,弟子会怎样死去!”我迎着君色的目光,毫无畏惧地说。
“知道为什么你们的魔力在面对冰川雪府的神者的时候,会显得很无用,仿佛以卵击石吗?”君色沉静地说,“因为你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牵绊,杂念重重,所以,你们无法发挥魔者的极致魔力,若你们能够掸尽心中杂念,心如空城,寸草不生,至少不会在面对神者的时候败得很惨,毫无反击之力。”
我看着自己的蓝纱长裙绮丽万分地铺展在殿堂,与君色的七彩长袍接镶的地方,那一抹蓝色冷艳凄美,妩媚生姿。原来,蓝色在越绚烂的颜色面前,越显柔媚极致的沉静。
“蓝裳,放下心上的人,才能赢得这场战斗。”君色的手掌温和有力地按在我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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