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鬼市买的。”提起这件事儿，我到现在还有些后怕。

　　“鬼市？天津老城厢的鬼市？你还跑到那儿去买东西了？”胖子用手电筒照我的脸，惊讶的说。“据说那里头好东西可不少，不过假货也多，居然让你给淘到宝贝了！下回再去带上胖爷我啊！”
　　“宝贝是多……但是一般都是有命看没命换啊。”我眼睛被晃得直花，一把推开他的手电，叹了一口气。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虽然老早就听天津卫那边的铁筷子说过鬼市买东西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么简单，可是一直也没问出来这里面有什么新奇的法子，怎么，天真，还让你着了道了？”我这一说算是把胖子的好奇心全勾起来了，他凑近我，一张大脸上写满了八卦。“那地界可跟我们北京的鬼市不一样了，解放以后北京的鬼市就开始没落，传到现在都变成小吃一条街了！簋街那个地方可是吃麻辣小龙虾的天堂！”

　　“的确不用钱买，”我顿了顿，看了一眼他口水几乎要滴下来的样子，“要用自己完成一件事为代价去换。但是要让你做的事是不一定的，宝贝价钱越高你就越得玩儿命。具体是去干什么还得是卖家说了算。”

　　“那你换这三枚墨玉戒指，老板让你干嘛了？”胖子还是揪着不放，铁了心要打破砂锅。
　　“也没干嘛。就是挨上一刀之后不许救治挺三天，挺过一天就给我一枚戒指。”我说得轻描淡写，懒得再去想起大金牙介绍我过去的那家店铺老板满脸胡茬加横肉那绝非善类的德行。
　　“这价钱开的还凑合啊。”胖子拍了我一下，“天真，让你捡着了！你拿水果刀往你三天两头刻道子记人数的那条胳膊上再拉一刀，反正你都把自己胳膊划花了也不在乎多这一刀。然后乖乖儿在吴山居二楼好吃好喝躺三天不就得了！”
　　我轻笑一声，用没拿手电的手解开衣领最上面的一个扣子，“价钱是还凑合，只不过在哪儿过这三天是老板选的，人家可没那么好心让我在家躺着。我在川藏公路还差1.2公里入藏的时候被他的人从一个矮悬崖上推下去了，在雪地里躺了三天。别说好吃好喝，那过的简直就是没吃没喝。”
　　“这……也还凑合啊。你我还有小哥咱们哥儿仨当初可是在广西那座邪门的山里困了一个多星期没吃没喝，都给我饿脱型了！”胖子试图安慰我其实我也不算被黑得太过。
　　“可是那一刀……他切在这里了。”我翘起唇角，把领子往下拉了两公分，露出那道横卧在我喉咙上蜈蚣般扭曲的丑陋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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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4-07-14 09:53

　　胖子没说话，呆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咋舌道：“这他娘的哪是卖东西啊？是杀人啊简直！真不愧叫鬼市，活着进去的人出来都成鬼了！”
　　其实鬼市于民国时期就兴起了，早先并不是什么可怕的地方，这个特殊的买卖规矩也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定下的。最开始的鬼市只是聚集在一条阴暗潮湿的小街上的早市，天亮之前，一些比较穷的手艺人在这里做一些小买卖营生，太阳一出来准就散了。之所以有“鬼市”这么一个可怕的名字，原因有二：第一，天亮以前的天津卫老城厢非常冷，老百姓方言管那段时间叫做“鬼龇牙”；第二，这个时候做买卖容易在里面捣鬼，缺斤少两、多收少给、掺假卖假都是常有的事儿。但是鬼市上买东西的人也都不富裕，所以货物一般价格都很低，还有好多除了手工艺品以外的、来路不明的非法货物（如今想来可能是当时的土夫子们从斗里带出来的冥器吧），所以近百年来生意一直十分兴盛。不像北京，天子脚下，做这种买卖的地方绝对不可能光明正大的留下来。天津卫的地理位置很妙，离古都近，土夫子们带出来什么好东西宝贝都往这边儿送，货源绝对不用愁。而那些号称“天高皇帝远，黑市好营生”的地方也因为是在太偏僻而实际上做不成什么生意。天津老城厢的管理衙门不知道收了这些个鬼市做买卖的老板多少好处，对于他们天亮就散的勾当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我三年前去的时候正赶上一个雨后的早晨，东方已经泛了鱼肚白，街上的商贩们已经开始还收拾家伙，我来不及多看就一头钻进了大金牙给我写好地址的铺子。老板是一个据说有过很多前科的络腮胡，他见我进来，给他看了大金牙的信物，咧嘴嘿嘿一笑就给我开了价钱：按照他说的地点，让他的人开一刀然后靠自己挺过三天。三天以后会有人去那个地方找我，如果我能活着回来，那么三枚墨玉戒指就都是我的。如果我死了，那绝对不能怪罪他害死了我，遗书必须事先写好，全说自己是自杀。（后来再想，能开出这么狠的条件几乎要我命的人，没准儿都是汪家的走狗。）

　　当时的我也跟胖子想的一样，不就是放点儿血饿三天么，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又不是没经历过，当下就答应了下来，坐在他店里喝着茶写了一封遗书并且画押留底。那天下午他的人就带我开车上路了，到车子开上川藏公路之前我和络腮胡的两个伙计已经在路上大大小小的旅社一起住过很多晚。我赶路期间有意把全部食宿费用揽在身上，下馆子的时候更是尽量点好菜招待那两个人，就连车子的油钱也在我的坚持下让我掏了一多半。我本在心里盘算着，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这两个人被我招待的舒舒服服的，回头下刀总不至于太狠。没想到啊没想到，果然什么老板带什么伙计，进过号子里的老板带出的伙计个个都有杀人犯的潜质！

　　我在川藏公路还有1.2公里进藏的时候被他们请下车，其中一个人一头钻进路边草丛里解手，我和另一个人靠在护栏上抽烟。我一根烟抽了还没有三口就觉得脖子一凉，然后是一阵热腾腾的液体从喉结处瞬间湿透衣服流到了肚脐。大概过了十几秒钟，已经倒在地上的我才感到脖子上强烈的痛感排山倒海的传来，伴随着浑身发冷，眼前一阵阵冒金星。
　　这时，那个上厕所的家伙吹着口哨溜达回来，看到我已经捂着喉咙倒在地上便悠哉地踱步过来，弯腰看我。“吴老板，我们老板就是这么交代的，我们兄弟也没办法啊。要是随便在您胳膊上划一刀完事儿，回头被割喉的就是我们俩了！别怪小的们下手黑了，这三天您挺住了，时间一到我们马上来接您，就还是这辆车，您别急啊！”
　　我想抬头看他，眼睛却已经没法聚焦，想要张嘴说话更是不可能，只能从鼻子里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哼哼。模糊间我看到他捡起我掉在地上的半根烟，放进嘴里，“吴老板果然是大老板，抽的烟都是我们这种小跟班儿的没法儿比的，俩月工资都不够买上一条的。啧啧，味道不赖啊。”
　　我试了好几次想要爬起来，但是胳膊已经完全用不上劲儿，腿也几乎麻痹，虽是冬天但是汗水已经沾湿了我的后背。我在心里问候遍了这两个家伙和他家老板的全家老小，打定主意如果还能活着回去一定叫天津盘口的人去把他家祖坟挖出来。同时我也在剧痛中告诉自己，已经混到这个地步，下次出来说什么也得带个人在边上，有点儿什么事儿都能互相照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