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喝的仍然是铁观音,他慢慢地呷着杯里浓浓的茶,也并不想打破沉默。我一直觉得奇怪,周海与贾蒙的个性相差很远,但是他们居然都爱喝铁观音。在我以为,喝茶多少应该体现一个人的性格,我后来想,其实周海与贾蒙,又何尝没有共同点,只是,我一直把贾蒙想像得高尚纯洁,而把周海看成恶俗不堪的混蛋。其实,再高尚的人,也有缺点,而再恶俗的人,也有温和的时候。
自从知道了周海小时候的事,我对周海就有了更多的宽容,看到他的时候,竟已不似从前那般的难以忍受,也没有了恨不得立即从他身边消失的感觉,我只是平静温和地看着他,然后,把他当成弟弟一样的,叮嘱道:“以后好好生活,也快30岁的人了,不能再小孩子脾气依赖成性了,要有主见,要懂得珍惜。”
周海点着头应着,说:“我知道,我以前要不是太听我妈的话,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份上。我现在很有主见的,我这个女朋友,是南方人,我妈不喜欢,我妈说南方人精明刁钻,可她越不喜欢,我就越想娶,凭什么呀,要结要离全听她的。我全听她的,我也没落个什么好。”
我一听,彻底地噎住了,我就知道了,周海这辈子,是彻底长不大了,他也就只是一个任性的孩子过到底了。我很平静地对周海说道:“你要改,能为你负责的,只有你自己,不要指望任何人,无论对或者错,自己挑的路,自己就要走好;还有,我一点不后悔离开你,我们的婚,即使到今天,也是一个离。”
日期:2006-06-07 21: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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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约见,直至彼此互道祝福各自离开,我都不清楚周海为什么要在他的新婚前与我见一次面。我后来也没有去多想关于他的事,我满脑子除了工作就是蒙蒙,即使肖树,我也忍着不再去想起。我害怕想念一个人的疼,特别是我所想念的人,都是无法陪在我身边的人。
肖树打过几次电话,我都没有接,我想他们毕竟夫妻一场,还有一个七岁的女儿,即使不是肖树生的,他也早已视若己出。允许一个人一辈子犯一次错误,江美琴纵然当年有过错,她既已痛改前非,我又为什么要去瞎掺合,夫妻,毕竟是原配的好。就像我,即使嫁给别的人,我可能也不会彻底地抹去周海在我生命中的痕迹。肖树即使娶了我,他的心中也永远有一份属于江美琴的地位。
生活就是如此,千疮百孔,却又让人欲罢不能,找不到理由去放弃,又没有力气去争取,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子,在纸糊的坚强背后,常常只有将满腹的辛酸脆弱一个人来扛,在无人的角落里,流一个人的泪。
我后来开始无比地憎恨眼泪,我觉得一个女人总是泪水滔滔的,很令人厌烦,虽然并没有多少人看过我流泪,我仍然觉得自己很可耻,仿佛一个争不到糖果的孩子,只知道瘫坐在地上撒泼耍无赖而已。于是,我开始练习自己的控泪能力,并且取得显著成效,那就是,有时候即使难过得心如刀剐,我也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而就在周海的新婚吉日到来的前几天,周海又找到了我,他求我给她的未婚妻打电话,帮他说情。我也就是这时候,才知道,他之前的那次约见我,原是为了以防万一,而这个万一,终于来到,于是他跑来求我。他了解我个性里最为懦弱善良的一面,他知道我不会不帮他。
原来周海一直没有告诉他的未婚妻,他结过婚离过婚,更没有告诉她儿子是他生的,他一直说孩子是他大哥家的。他的算盘是等结了婚,生米煮成熟饭,再把真相说出来,谅她也不至于一怒之下和他离婚,女人,毕竟更不愿意离婚。
我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按周海提供的一个电话号码拨过去,用清晰得可以听得清楚内容的普通话,告诉那个女孩,离婚错在我,不在周海,周海是个好男人,百里挑一的好男人。因为那个女孩拂袖而去时对周海说的一句话是:“你肯定不是什么好男人,一个女人如果连孩子都不要了跟你离婚,肯定是你把她伤透了,既然别的女人不要你,我也不会要你。”
日期:2006-06-08 20:3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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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思了很久没有说话,我最后问周海:“你喜欢她么?爱么?有多爱?”周海沉默了一会,对我说:“你放心吧,我以前没有珍惜你,但是我以后肯定会珍惜她,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特别简单,就是那种让人一眼就可以望到心里去的那种女孩,我喜欢她,是认真的。”
我拿过周海给的电话号码,答应考虑一天,再给他答复,帮不帮他打那个电话求情。我正在犹豫着是否要帮周海,是否要让一个简单纯洁的女孩嫁进周家门的时候,那个女孩给我打了电话,她要约见我。
世界就是这么回事,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就转,我们转来转去,也就那么点男人与女人的关系而已,自以为复杂深刻得不得了,其实,说穿了说透了,不过就是你跟他,他跟她,然后她跟你,或者反之而已。
那的确是一个看上去很干净明媚的女孩,眉毛很浓,眼睛很黑,细密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很可爱,惹人注目,让人特别想要护着她宠着她的那种感觉。我看见她的第一感觉就是,我是不是老了?真是失败,周海的两个与我碰面的女人,都能够给我以挫败感,让我怀疑自己的苍老程度。
她很礼貌,但是对我没有称呼,她只说:“不好意思,打扰你时间了。”我咧嘴笑笑,却又忽然觉得这样子不够端庄,于是又抿紧了嘴巴,很和颜悦色地看着她。我其实很不想摆出一副领导的架势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楞是把她想像成了向领导汇报工作的秘书。
为了显示我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我说:“过两天就是结婚的日子了吧?没有回去等周海去娶么?”她微微地笑,却并未见脸红,说:“家太远,所以婚礼就在这里举行。”听那意思,肯定早就跟周海住到一间房里去了。我想,她肯定不是正宗的黄花闺女,周海也不知道是她的第几个男人了。这么一想,我忽然有点快意,然后我又觉得我真龌龊,女人的贱性思维的劣根性,我一点都不少。
我的大脑在江美琴事件以后,一直有点慢性痴呆的症状显示,此刻对着周海的准后妻,更是痴呆病严重发作,所以我无法思考要对她说一些什么话,周海的那些话,到底应不应该说,又应该以怎样的方式说出来。我只是傻楞楞地捧着茶楼那种细腰的玻璃杯子,一口一口地吞咽着果汁。真是酸啊!这是我当时唯一清晰的意识。
最后还是她沉不住气了,她问我:“周海,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要不然,你为什么会跟他离婚?”我就在那一瞬间,大脑突然恢复灵活运转的能力,并且以正常转速的两倍轮转,以至于不必通过心的过滤,就能够直接指挥嘴巴完成任务。我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是:“我离婚不是因为他不好,而是因为我心里爱的是别人。”瞧,我真是个诚实的好女人。
日期:2006-06-08 21:4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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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的女孩盯着我看了足足三十秒,然后说:“你不太像那样的女人。”“哪样的女人?”我反问。“会出轨的女人。”她说。我忽然就咧嘴得意地笑了,也不顾我的端庄形象了,我问她:“你觉得我这长相,连出轨的机会都没有?”
她竟也忽然笑了,两边的腮上,一边有一个深深的酒窝,一边没有。她说:“你很直率的,要不是因为周海,我们也许会成为朋友,在这座陌生的城市,要是能有你这样的一位女朋友没事喝喝茶聊聊天,感觉肯定挺好的。”我冲她笑笑,没有搭腔。
果汁喝完了,我把玩着手里的空杯子,百无聊赖。我还有一堆材料要加班整理,没有时间跟这浪费,但是她仍是那么神态自若悠然自得地泯着杯子里的奶茶,气定神闲。我恍然记起周海说的,她辞职了,跟周海到这里来,准备婚后再找工作,所以她此刻,是无业游民状态,怪不得可以那么闲,星期五的下午不用上班,专程赶到县城找我,坐茶楼里一坐就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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