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12-17 10:40:54
　　（一九八）
　　万秀芬三个月内，换了四个主家。第一家，因为她不懂英文，看不懂女主人衣服上的洗涤说明，把真丝衣服丢进洗衣机，洗了个稀烂，被主家当机立断的辞退了。还有两家是嫌她没文化。“现在是知识时代，保姆可不能光干活。文化低就算了，大字都不识一个，小孩有个生字都问不得，那哪儿行？”还有一家是江浙一带的人，口味偏甜，又讲究精细，吃不惯她做的饭，嫌口太重，太粗糙，说看着就没食欲。

　　万秀芬拖着箱子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心想怎么自己年前就那么好运气呢？就顺顺利利地在那一家干了好几个月？到现在反倒是哪里都不成？老天可真是啊，不给人活路，她不就是想出力气挣个钱吗？怎的就这么难？
　　连续四个主家辞退的事实让万秀芬颓唐了好几天。但她在颓唐的同时内心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徐俊秀的肚子已经有八个月了，她迫切地希望自己可以去伺候儿媳妇生产和坐月子。虽然侯大宝和徐俊秀没有表现出任何期盼她来搭把手的意思，但她仍然执着地认为自己必须帮忙。作为孩子的奶奶，她必须表现出一家之主的担当和责任感。她义不容辞。
　　日期：2013-12-17 14:57:12
　　（一九九）

　　万秀芬给侯大宝打了电话，亲亲热热地问起徐俊秀的情况。电话那头的不耐烦让她有些挠头。她明白自己此刻的地位并不高，便鼓着勇气试探着问道，大宝，你看妈啥时候过去陪着俊秀生孩子？毕竟多个人手就多点照应，自己这个做奶奶的，早点去伺候也是应该。她的话音还没落，就听见电话那一段响起了女人尖利的咳嗽声，紧接着侯大宝支吾着说一会儿我再给你打电话，就匆忙把电话挂了。

　　万秀芬有些懵。天色渐渐黑了，侯小燕还没下班，她左等右等也没等来侯大宝的电话，就在房间里沉闷地坐着。她现在这么去保定，心里确实没有底气。保不准就要看人家脸色，还要吃些冷言冷语。她想自己要是能拿出钱来就好了，到时候大大方方地塞到孩子襁褓里，说，喏，这是奶奶给的见面礼。再给孩子备上一大堆的衣服鞋袜，满满当当的提过去，让亲家看看奶奶的大手笔。这样多好。
　　于是她就拿定了主意。这天晚上等侯小燕回到了家，万秀芬就问她，自己这样空着手去弟弟家，不合适。手上还是要拿着钱，免得让他家笑咱们小气。你看看妈该拿多少钱？
　　侯小燕正在换鞋的手就愣在了半空中。她瞟了一眼万秀芬，淡淡地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也没结过婚，也没生过孩子，我哪里知道这个场合该给多少合适？
　　日期：2013-12-18 11:30:39
　　（二零零）

　　这回轮到万秀芬发了愣。她从没料想到女儿会是这种反应。搁在从前，小燕一定会认认真真地拉她坐下来，俩人在仔仔细细地合计着该出多少钱，最后把事办的妥妥当当。而这回却有些异样。万秀芬觉得自己像是吃了磕碰，底气便也有些不足：“妈寻思着，怎么不得照着个几千？现在的钱啊，都毛了，太少了，根本啥都干不了，也拿不出手，你说对不……”
　　侯小燕叹了口气，“有多少，出多少，量力而为得了。拿太多了，就能暖了人家的心？捂不热的始终捂不热，你就算给上多少，也都是白搭。”
　　万秀芬赶忙点头，试探着问道，“是这么个道理。妈寻思着呢，给个五六千应该差不多。妈手上，给你弟办完婚事，现在还剩下个一千多，总归是不够。你看你那里……”
　　她说着话，就瞄着侯小燕。看见闺女没搭腔，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你那里，能给凑个三千四千的不？”
　　侯小燕看着母亲期待的目光，心里忽然冒出一股怒火。她生硬地说道，“不行。”
　　但转瞬间，她又觉得自己的态度太强硬，便又软下来，“我最多出一千五。差不多得了，我说了咱们要量力而行，出那么多有啥用？”
　　日期：2013-12-18 15:26:52
　　（二零一）
　　这几年来，这是侯小燕第一回拒绝母亲的要求。她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拒绝，自己又为什么有拒绝的勇气。虽然她还是同意拿出一部分钱，但她的态度仍然让自己吃了一惊。自然，更为惊讶的是万秀芬，她想不到自己一手带大的闺女，竟然也会有拒绝自己的一天。
　　“小燕啊，再怎么说，大宝是你弟，孩子是你侄子，我们拿个四五千的，那还不应该？我们出钱出力的，那都是心意，也是给你弟长脸呀是不？你不记得你上学的这些个年，你弟是怎么帮你的了？现在他有孩子，咱娘俩帮衬帮衬他，给他长长脸，那不也是应该？那不也是给我们老侯家长脸吗？”万秀芬振振有词地说。
　　侯小燕语塞了，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潜意识里，她害怕母亲提到她和侯大宝含辛茹苦供自己念书的过去。这让她觉得自己永远背负着沉重的包袱，她但凡有一丁点违逆的想法都是大逆不道。这也意味着，她要用今后的辛苦和努力去补偿她所欠下的人情债，而这份人情债让她永远都无法解脱，永远都不得安宁。
　　万秀芬仍然在絮絮叨叨，侯小燕长长地叹了口气，“妈，你说的对，这是给咱们家长脸的事。我就拿两千吧，我觉得应该也差不多。你看着该给他们买点儿啥就买点儿啥，万一是真不够，再跟我说。行吧？”

　　万秀芬盯着侯小燕看了好久，见她的脸色始终阴阴沉沉，便应了一声，就算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