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深究对方的生活，可至少在自己所知的范围内，周了际在事业上遇到的所有危机，对方解决的方式统统是长久的沉默，在椅子或者沙发或者某个奇怪的地方，一窝一下午，过后起来突然就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方案。但是面上绝不会露出烦躁情绪。
　　承认吧，对这样的状态，说羡慕，他还真是有些羡慕的。
　　界限，永远清晰的流动在这人身上。
　　如果真的让周了际怎么想都想不出解决方案，比如曾经某次关于林子行的事，他当时碍于环境限制，根本没多少办法。那么过后，让他发现始作俑者的话……
　　应该听说过关于古代人类的伟大发明，凌迟吧？最惨的仁兄有一千多刀。
　　法治社会当然不能那么残酷啦——但是根据对方的死穴，周了际可以放慢脚步，务求在精神上让人感觉到宾至如归，如回大清。
　　所以说智商这回事多重要啊……

　　钱觅叹口气，走上前去：“你要吃饭吗？”
　　对方没做声。
　　他又问了一遍，更大声了一些，却在说道一半的时候，看见周了际忽然转过头来，眸子里有些微迷茫，像蒙了一层雾气，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谢谢，不用。茶就好。”
　　钱觅心里叹口气，嘴上还是照例问一句：“老样子？”
　　平水珠，是不知道哪个人送的，周了际对于所有的礼，超过一百块的他都一一邮寄回去。但是唯这盒茶，他靠在旁边看到后，上前从钱觅手里抽出来，然后体贴说了句，你继续。
　　没错，有个变态不当场还回不想要的礼，他收下后让助理（也就是钱先生）看完后，鉴定超过一百块的包起来，寄回主人手里。
　　钱觅也不忿的质问过，这样有什么意义？！谁敢给你送礼送一百块一下的，啊？除非他是二百五！
　　那时周了际大概难得心情好，不知道从哪里给他看到一袋米，然后笑眯眯回道：“这个就八十多吧。”
　　钱觅一口老血哽喉头：哪个二货送的？！
　　后来看到上面插着贺氏夫妇的卡片，顿时理解了。
　　神经病家庭不算在内。
　　钱觅冲好茶放到了周了际桌子上，转头叫了他一声：“老板，我先走了。今天所有的估价报表都传好了，已经分好类了。”
　　周了际看向他，点了点头：“好。”
　　他眉目疏朗，而眼珠颜色本就是纯黑，此刻眼神就像浸在漆黑夜海里，跟面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而刚好，周了际坐的位置是白色边框的窗户里，身后是深色夜人间，模糊的景色影子衬的男人面容有蛊惑观感。
　　钱觅愣了愣，赶紧说了再见。开门那一刻却吓的往后缩了几步。
　　站在门口，眼圈微红的人见钱觅这反应，倒也被逗了笑，笑完小声道：“钱助，你的所有反应都好像你这个人。永远都是有善意一样……真好。”最后一句她低声呢喃。
　　钱觅咽了口口水，轻咳一声，对着她点了点头：“吴小姐。我先走了。你们，慢聊。”他往房间里瞥了一眼，坐在窗户边的人。
　　“好。”她轻声也礼貌的道了别。
　　在看着钱觅彻底离开后，吴清薇想了几秒，才深吸一口气踏进了门里。
　　她反身把门关上。
　　看着他在那里，像古希腊众人想得而不可得的米诺斯宫，遥远而又像就在眼前，忍不住劝自己不执著，又忍不住靠近。
　　走到靠周了际一两步之隔，她正要张口说什么，他忽然站起来，身高的差距让吴清薇不由退了一小步。
　　“要喝水吗？”周了际径直经过她，一边问道。
　　他温温润润一把好嗓音，她向来都知道。

　　只是这次，吴清薇发了誓不会被转移话题，也不想迷失了本来目的：“祝贺你。跟魏……魏旸他那边的公司合作成功了。”
　　虽然魏旸背后产业大部分不算干净，但洗白的这部分是跟周了际做交易的一块。
　　“我，白水就行。你不用帮我忙。我来就是为了……”
　　她一身妥帖白色衣裙，处处细节显设计，而本身女人又是一明艳存在，除了偏瘦了些，没有其他能挑刺的地方。
　　男人倒水的动作没有停下。
　　吴清薇有些不安的抿了抿唇，看着面前人穿着白衬衫西装长裤，修长干净的样子，连味道也是熟悉的清朗。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话出口，吴小姐只想扇自己一巴掌：原来的好好道歉问我们还有没有可能去哪了！啊！去哪了？！
　　她脸即刻烧红，却立即想到，这一句话，与本来那一句，其实本质上无大区别，都是在卑微的求而已。
　　这样的认知让吴清薇心里做好的建设几乎坍塌掉。
　　如果不是这人，她真不知道，不冷淡的人也能这么温和凉薄的令人难过。
　　他不冷淡，他只是，不爱罢了。

　　周了际放下茶杯，脚步一旋忽然转过身来，眼里看不清感情，只是下一刻，他张开手臂，把女人圈进怀里。
　　吴清薇愣了一瞬。
　　却不得不承认，对方猜的比她准。
　　轻撞进他肩头时，她的眼泪已经收不住了。也只是几秒，吴清薇举起虚蜷的拳，半泄气半委屈的砸着对方。
　　周了际垂着眼，下颚紧了紧，就算有人站到对面，也看不清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