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个叫张振江的……”
　　司马子鉴的话没说完，王大根便打断他道：“你说他的事儿呀，不就是死了个人吗，算什么大事？”
　　“听说丨警丨察也不知道他的死因？”司马子鉴引导着，想让王大根自己往下讲。
　　“是这么回事儿。”王大根将锅里炒好的底料翻到一个个火锅盆里，然后放下锅铲，端起一个大茶盅，走到司马子鉴旁边坐下，接着说道：“丨警丨察认为他是心脏病发作猝死的。别人可以瞎说，可我知道，这家伙身体好得很，从来没听说过心脏有毛病。怎么可能一下猝死呢？而且，就算是猝死，也得有个什么原因引起他猝死吧？谁会好端端的一下猝死呢？”
　　司马子鉴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观点。
　　王大根像是受到了鼓舞，继续说道：“还有人说他是吓死的，因为他死前正在看一部恐怖片。恐怖片能不能吓死人，我没亲眼见过，但是听说解放前放《夜半歌声》的时候吓死过人，还有一个什么日本恐怖片也吓死过人。镇上的人之所以不相信他是被吓死的，是因为他们都觉得张振江胆子很大，是不可能被吓死的。”
　　“那你认为张振江是不是被吓死的？”司马子鉴听出来。
　　“大家觉得他的胆子大，是说他敢一个人在公墓里睡觉。其实，他的胆子大不大，我才清楚。”王大根有些得意地说。
　　“哦？难道张振江的胆子并不大？”司马子鉴赶紧问道。
　　王大根起身，提起茶壶，给司马子鉴的杯子续上茶水，道：“据我所知，至少他以前的胆子并不大。”

　　“这话怎么讲？”
　　“其实，以前大家都还在九龙山里时，我和张振江都差不多……”
　　王大根一句话没说完，他的老婆就打断了他：“人家是大老板，就你那穷酸样，你能和人家差不多？”
　　“别打岔！我说的是以前。”王大根瞪了老婆一眼，又回过头来，继续说道：“我和张振江都是从九龙山里出来的。他小学读了三年就没读了。我比他还不如，只读了两年。不读书就在家里干农活。山里的农活特别苦，挑一桶水要爬半天山，挑上去，只够浇巴掌大个地。每天就这么折腾，一季下来，也收不了多少庄稼。稍大一点，我看到村里陆续有人出去打工，就来找张振江，约他和我一起出去打工。村里人都说，他小时候受过一次惊吓，被吓傻了。我原以为他不敢，没想到，他想了几天，竟然同意了。我们俩就这么跑出了九龙山，去省城打工去了。”

　　“你的意思，那时候他的胆子也不是很大？”司马子鉴问道。

　　日期：2013-03-02 13:14:00
　　“可不是！”王大根说：“不怕你笑话，我们这些山里人，刚到城里，看到那车来人往，灯红酒绿的，差点给吓得说不来话。我年纪稍大点，还好。他简直就是跟在我屁股后面，寸步不离。刚开始，我们去当送水工。二十层的楼房，他愣不敢去坐电梯。一个人扛着桶水从楼梯爬上二十楼。问他为啥不坐电梯，他说害怕那东西会突然掉下去。你说他胆子多小？”
　　“后来我们去了一家建筑公司打工。干了大半年，楼房建起了，小包工头却卷着我们的工钱跑了。我们去找建筑公司，公司说钱已经给了，没钱了。可我们辛辛苦苦干了这大半年，平日里除了管住管饭，没发过一分工钱，都指着年底拿了工钱回家过年。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工友们都说，怎么也得想办法把这钱要回来。有人提议提着刀去跟老板要，但终究没人敢。最后，我们商量还是只有去爬吊塔。跳楼讨债，电视上演过。那两年也流行这个。”说到这里，王大根苦笑起来：“我们也算赶了回时髦。”

　　“你们真的爬吊塔了？”司马子鉴问道。
　　“怎么没爬？没办法啊。必须爬，要不就要不回钱。”王大根喝了一大口茶，道：“那天，我和张振江背着一个写着‘还我血汗钱’的条幅，爬到了吊塔顶上。那吊塔有多高呢？我这么给你说吧，我们建的那房子是十五层的，那吊塔怎么也比房子高吧。我们站在上面，看下面的汽车就跟玩具似的。因为高，那风也大，呼呼的。”
　　“那可真够可怕的。”司马子鉴叹道。
　　“可不是！”王大根摇摇头，长叹一声，道：“站在上面，我俩的脚都在哆嗦。风一吹，那吊塔还直晃悠。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们爬上了吊塔，也挂了横幅，工友也通知了老板，可老板仍然不松口。还说，要是爬吊塔就给钱，他早破产了。你说，这种时候，我们是跳，还是不跳？不跳，分文没有。跳，连命也没有了。我们在塔吊上面，整整一天一夜，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却依然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结束，这才是最可怕的。”

　　“在上面最难熬的时候，我们就聊天分散注意力。我问张振江，他小时候被吓着那次是怎么回事。他说，为了看个电影，就丢了一条命。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恐惧，而且恐惧到整整三个月无法说一句话。但是，正是有了那次经历，才让他下决心要离开那个穷山沟。可见，这人的胆子是吓大的。没有小时候那次惊吓，张振江可能也不会跟我去城里打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王大根问道。

　　司马子鉴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问道：“那你们后来拿到钱没有？”
　　“拿到了。可惜不是全部工钱。”王大根说：“有工友通知了记者，记者来采访，又惊动了政府。政府派人来劝说老板给我们工钱。但老板还是不同意，说钱给了，被小包工头卷走，和他没关系，他不可能为同一个工程付两次钱。政府的人后来反复劝说，建筑公司的老板才答应付给我们全部工钱的三分之一。我们那时已经在塔吊上快撑不住了，打算不给钱也下去了。所以，他一答应给三分之一，我们赶紧就下去了。唉，三分之一就三分之一吧，总比一分没有强。是不是？”

　　“拿到钱回家的路上，我和张振江还议论这事。你看，那包工头胆大吧，敢把我们所有人的血汗钱卷跑；老板也胆大，我们在上面要真跳下来可就是大事了，可人家不怕你跳；我们俩也算胆大，敢去爬塔吊。你看，胆子越大，越得好处。那些连塔吊都不敢爬的工友早就灰溜溜回家去了，一分钱没要回来。可见，胆子大，不是什么坏事！我想，这次事情后，他的胆子肯定又变大了一些。”王大根说着，站起身来：“那次事情后，我就不在工地上干了。没办法，玩不过他们。我去一家餐馆打工，慢慢学了点手艺，回来自己办小吃店了。没多久，张振江也回芜山镇了，那时人家已经是建筑老板了。我和他没啥接触。至于跳塔吊那件事后，他是怎么发迹的。我就不知道了。”

　　正在这时，王大根的老婆叫道：“别吹牛了。客人都来了，忙你的吧！”
　　司马子鉴看到，街上，薛晓松正朝火锅店走了过来。
　　日期：2013-03-02 13:50:00
　　第六章
　　这天下午，颜月因为要在卫生院值班，没到诊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