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的上铺换成了小婷。她的脏乱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甚至其他人对我的讨厌也有一部分移转到对她脏乱的不满上。她的床铺从来不整理,几个月不见她换洗一次,蚊帐是黑漆漆的,她喜欢坐在床上吃东西,拿个大大的胶袋装吃剩的垃圾,袋子不满就不倒,甚至她的床上放着她从家里背回来的散装的萝卜干。
作为她的下铺,我常常忍无可忍的去帮她整理。而她也习惯的看着我在那洗洗涮涮,自己翘着个脚听着音乐上着网。
做得顺手,我就独自打扫整个宿舍。每张床底下都能扫出几簸箕的垃圾,甚至扫着扫着惊扰了一群蚊子嗡的一声飞散开来。我不知道我怎么可以忍受和这帮脏兮兮的女孩子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她们各自回来,看着窗明几净的宿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我终于有了一点若有若无的淡淡的笑脸。
那是四年当中,我们八个人之间,少有的一段短暂却静谧的光阴。
我们竟然开卧谈会了。
我们互相拷问,初吻还在不在,是什么感觉,有没有眩晕?然后有人开始科普生理知识,我们一起收听广播节目”零点一加一“。在熄灯之后的黑暗里,我们窃窃私语,那些似懂非懂的女人间的秘密,让我们脸颊发烫却又眼睛晶亮。
听说学校里装了一台”自动售套机“,我们很是好奇。小婷自告奋勇的花一块钱弄回来一个,我们好奇又紧张的拆开包装袋,研究了好久,不知道哪边是正面哪边是反面。有人拿过来一个香蕉,我们就把它套在上面,还拍了一张照片作为纪念。
阿静找男朋友拿回来一张碟——《美国派》。大白天的,我们关着门,关着窗,拉着窗帘,八个人围坐在一台很小很小的电脑屏幕前,紧张兮兮又充满期待,眼睛一眨不眨。突然,电话铃响,我们吓得要死,有人还尖叫出来。那是我们当年自以为看过的第一部三级片。
日期:2014-01-14 13:14:00
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在这个一年四季鲜花不败的青青校园里,四处弥漫着青春的荷尔蒙。
宿舍里的女孩子们各个蠢蠢欲动,有的换过几轮男朋友,有的处于单相思,有的成为最早的QQ用户,和素昧平生的网友隔着电话线不分白天黑夜的聊天。
大家各自陷入了自己的小世界,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发呆有的表白。
很少再有八个人都聚集在一起的时候,相应的风波渐平。
我已经不像大一时候那么厌学了,除了周末要去打工,平常隔三差五的也会和小黑一起去上晚自习。
我出色的记忆力在此时发挥了卓越的功效,尽管有些功课我不明白,但是我会死记硬背,某些课我竟然考出96分、全年级第一的好成绩。
临近考试,熄灯过后,大家都睡了,我一个人在厕所边昏黄的灯光下彻夜背诵,通宵不眠。第二天,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喝着红牛上考场。我很快速的做完,背后递过来一张白卷,小婷小声的说,帮忙写一下,我不会。
我的内心在战斗,我是帮她还是不帮,她的脚一下一下的踢着我的凳子。
这一次,小婷被抓了,而我,因为没有真正实施”帮扶计划“而幸免于难。
小婷充满怨恨的看着我,说我见死不救。
我说:我已经被抓过一次,你不是不知道,我再被抓一次,我会被开除的,对不起,我不敢帮你。
她去老师办公室待了一个小时,出来轻轻松松的宣布:没事了。
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一直哭呗,一直求呗,一直说好坏,一直缠着老师不放,他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他再不同意我就跪下,哈哈,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差异的看着她,原来还可以这样?
再后面,小婷神秘兮兮的告诉我,不仅不用补考,老师还给了她八十分,因为她送了老师两瓶酒两条烟。
那是我第一次了解所谓的”潜规则“,我为我当初同样的行为不同的境遇感到深深的悲哀和不平。
那一年,爸爸的单位倒闭了,因为还没有到退休的年龄,他开始每个月领一两百块钱的基本生活费。妈妈费尽周折的从下岗变成“病退”,工资大概是六百块,我们家没有任何的积蓄。
他们一辈子老老实实,没有过人的胆识,没有权贵的朋友,没有赌一把的勇气,为了生活,为了供养我读书,他们在家里面办了一个不需要执照的简易棋牌室。
每次打电话回家,妈妈都在忙,和我说几分钟就匆匆挂掉,可是听她的口气有抑制不住的开心,似乎比以前上班还要赚得多。
我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我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读书上面,我害怕再有哪门功课不过,我就真的不能毕业了。
还是会去做兼职,这时候我会去挑那种轻松的赚钱多的。比如每年两季的美容博览会,就是我赚钱的黄金时刻。
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一起去做礼仪小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我是那个最安静的,然后我就听到厂家的某个老总指着我说: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子,很有气质,说的就是你,你不用去发传单了,就在前台帮忙接待吧。我在众人的目光中胆怯的站出来,心里面却有着小小的虚荣感。她们的日薪是100元,给我的是150元。
我渐渐的没那么拮据了,我买了生平第一个”名牌“——一件佐丹奴的粉红色的风衣。我笨笨的按照身高的标示,买了一件XL码数的衣服,罩在我八十几斤瘦弱的身体上,威风吹过就摇摇晃晃。
快过年了,全部课程都考过了,我带着难得的轻松愉快的心情,带着给家人的礼物,踏上了归乡的火车。
回到那个让我魂萦梦牵的小屋,我惊呆了,那里,还是我的家吗?
满屋子的人,满屋子打麻将的声音,满屋子吞云吐雾、大声喧哗。我不知道自己可以站在哪里,坐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打开行李箱,拿出给爸爸妈妈的礼物。
我惊愕的束手无策的站在那儿,像一个呆呆的木桩。
妈妈拿着开水壶给这个泡茶,给那个加水,一边使唤我说,傻子,帮忙啊,只知道站着。
有些人会在我家吃午餐晚餐,有些人不停叫我去帮他买包香烟换点零钱。
妈妈帮我装好一碗饭菜,说:你先吃,天冷,别凉了。
我问她:你们呢?
她说:不着急。
有时候七八点,有时候九十点,服侍完所有的客人,我看见我的父母在吃着冷冰冰的剩菜剩饭。
有时候,我睡了,客厅和另一个房间里,哗啦啦的麻将声一直响到东方泛白。
无数次,我在被子里,一个人悄悄的流泪。我有心疼,有难过,还有深深的屈辱。
我在大学里受尽凌辱,我的父母为了我在服侍别人。
那些客人,他们是我的邻居,他们是我的亲人,他们是我父母的朋友,现在,他们毫不例外的将我的父母使唤得团团转。
我看着妈妈整天洗碗的手咧着口子,我看着爸爸在厨房里炒着一锅一锅的热菜,却不是给自己吃的,我看着他们在深夜里还不可以睡觉守着那些通宵达旦的赌鬼们,我听着他们带着谦卑的声音去给别人打电话邀约,我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我在自己的手臂上咬下无数个深深的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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