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鸡架（窝）打开，抓鸡。
　　抓鸡干什么，难道今天要杀鸡吃？凌雪峰扭头不解地看着老尕。
　　“让妈摸摸今天有几个蛋。咱不用管公鸡，就把母鸡都逮住，一个个交给妈摸就行了。”老尕看凌雪峰有些发愣，忙向他解释。

　　要么说呢，这几天大清早他总听见屋外头“嘎嘎”有鸡叫呢，原来是大姨在抠鸡屁股，看母鸡有没有蛋哪。
　　“哦。”凌雪峰点了点头，就跟着老尕一起，堵住鸡架（窝）。大姨养了有十来只鸡，只有二只是公鸡，其余的都是母鸡，一过完十五，天一见暖和，这鸡就开始下蛋了。
　　这活计在城市的小孩子眼里，和游戏的性质差不多。撅个屁股掏鸡窝，这姿势，“哈哈”，快赶上电影里的地主“周扒皮”偷鸡了。
　　凌雪峰很快就拽住了一只老母鸡，忙不迭递给大姨。

　　大姨接过母鸡抱在怀里，一只手将母鸡按住，另一只伸向鸡的屁股。
　　凌雪峰有些囧地看着大姨的手指伸进鸡屁股里。
　　大姨很快抽回手指，将那只母鸡松开。
　　“这只今天没蛋，来，下一个。”

　　大姨说着话，又接过老尕递过来的另一只母鸡，故伎重演。
　　“啊呸——”大姨狠狠地往右手食指上吐了唾沫，瞅准母鸡的屁股眼儿，准确无误地插了进去。大姨仰面朝天，屏住呼吸，食指在母鸡滚烫的身体里进进，停停，再进进，再停停，探，研，触，后来，食指肚儿在深处旋了一圈，这才退缩出来。热乎乎的食指被风一吹，凉飕飕的，溢散着一股鸡粪味儿。哈，妥！这只有，大概是今儿下午一点的蛋。
　　“你们俩听好了，今天统共有六个蛋，可别光顾着玩，盯着点，千万别让它们把蛋给下丢了。”大姨嘱咐再三。
　　这鸡蛋大姨一个也舍不得吃。鸡蛋卖了，大姨把一沓攥湿的票子小心翼翼地用手绢包了，之后再用塑料布再包上一层，压在箱底儿。鸡蛋换来这薄薄的一沓钞票，一定要花在刀刃上：换掉那裂了纹掉了茬的窗户玻璃；手电筒的电池早在一个礼拜前就没电了；还有酱油也没……
　　雪落雪化是一冬，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日子了。外甥要走了，卖了鸡蛋，去掉家里的油盐酱醋的花销，大姨就会把这些钱用作外甥读书和生活费用。她跟外甥说，这就是咱过日子的“鸡屁股储蓄所”啊。只是，面对这城里的外甥，又是上学又是补课（学美术书法），光凭这几个鸡蛋明显有些杯水车薪。
　　山上，凌雪峰扛着一大捆比自己重几倍的柴禾，小心翼翼地沿着陡峭的山坡一步一步往下挪，这时，他觉得大姨给自己缝的裤衩不得劲儿，有点磨。再加上老棉裤裹着腿，上山背上七八十斤的柴禾来贼碍事。忽然，一个趔趄，脚下一滑，眼见就要滚下山去。凌雪峰手疾眼快，抓住了旁边的一棵树枝，稳住了身体，自己已是惊起一身冷汗，再让寒风一吹，身上就如突然穿上了一件凉衫。
　　要回城里了。这是他进山给大姨“偷”的最后一背柴禾。
　　做贼心虚，进山偷柴禾，让人抓住了可磕碜！顾不得擦去头上的冷汗，左右回头看看没有护林员杜德奎的影子，微微挺了挺单薄的身躯，一步一个蹒跚朝山下挪去……
　　到了家，刚刚放下柴禾脱了鞋，“走走走！南北头，有好事儿啦！”老尕进来不由分说，拉着凌雪峰就往外跑。
　　“好事儿，啥好事儿？哎哎……鞋，我的鞋！”凌雪峰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到了院里，提上鞋，这才跟着老尕出了院门。背后听见大姨喊：“这么晚了别跑远啊！”
　　跑出去十来米，凌雪峰甩开老尕的手，喘着气问道：“停……停一停！什么事儿啊？看你这高兴……”
　　老尕回过头，悄悄地对凌雪峰说：“大孬，有好事儿，反正是有好事儿……”
　　提起大孬这小子，就想起了弹弓子，凌雪峰有点来气：“大孬这小子也不够意思啊，连一个弹弓子都舍不得，他能整出什么好事儿来？”凌雪峰耿耿于怀。
　　老尕拉着他来到村子南头河叉沟。
　　“老尕，还有喜田儿，我们今天的行动，是绝对保密。你们出门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为首的大孬正叉腰看着面前几个人。

　　“我们都说去山那头搂柴火了，而且绝对没有泄密！”几个人信誓旦旦地说道。
　　“对了，南北头，弹弓子不让你拿走，你可千万可别恨我呀。今天为你整点好吃喝，哥们够意思不？你说说咱哥们到底够意思不够意思？”大孬追问，似乎要凌雪峰给一个答复。
　　“凑合，一般屁股吧。”凌雪峰回答。
　　“南北头，你是我最好的哥们，你回城里后可千万别把我们几个给忘了啊。”
　　大孬叮嘱。
　　“是啊，我们城里就你这么一个哥们……我们进城里可别不认识……”喜田儿赶紧的从挎兜里掏火柴，和一小瓶菜油。
　　凌雪峰煞有介事：“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有成分论，不为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
　　老尕看着喜田儿手里的东西说：“大孬，你啥意思啊，你告诉我就差葱和大蒜，顺便带几个粘豆包，你还有点准嗑没有？”
　　喜田儿：“是啊，大孬，你不对啊，你说是你请且，跟我说就差凉菜了。搁家偷了点花生米，顺便又把我爸的酒倒出来点儿，整了半天我和老尕拿这么多。”
　　大孬瞅瞅指着饭盆说：“你们拿的是小头，我拿的东西最多！南北头，这好吃的可来之不易啊！这是我用屁给你崩出来的，啊，不，是我用屁换来的……”
　　“用屁换来的？有屁味的东西拿给我们吃！？”凌雪峰不屑地说道。
　　“不是，是昨天晚上放映员吃派饭吃一半就让我架屁给崩跑了。”
　　崩跑放映员，大孬从家里拿吃喝，凌雪峰才明白昨天晚上他爸追打着他满街跑的原因了。
　　今天的菜比较丰富。半啦壳叽的黑鱼，圆葱炒鸡蛋还有喜田儿和老尕带来的东西。

　　大孬清理出掩埋的泥炉石板，喜田儿擦拭掉尘土，老尕拾柴。之后，灶火燃起来！石板热了！放鱼！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任人心颜大开！
　　喜田儿提议把这顿饭叫做“散伙饭”，但是大孬不同意，他说到夏天满山绿摘果子时，咱们说不定还会见面哪，怎么能是散伙哪？
　　老尕说，“那咱们就把这顿饭叫‘送行饭’吧！”大孬同意了这顿饭就叫‘送行饭’！”
　　大孬像模像样地把酒倒进搪瓷茶缸,凌雪峰说我是小孩我不会喝,大孬说：“你别总跟咱们农村人装，偷的公鸡＼咸肉哪一次你少吃了，上山偷柴火你以前还不会呢,学呗。”
　　凌雪峰愕然：“我操，还带粘包赖的啊……”
　　大孬说：“我要是让人抓住了，你最起码的也是什么来着的了，叫……叫什么犯的来着？”
　　“叫吃饭，现在赶紧吃饭，饭不言，觉不语，赶紧开造吧，菜都凉了……”老尕急了。

　　大孬带头先整,凌雪峰也都舔了一口。“嚯家伙，辣耗耗的，这辣了吧唧的东西人喝了怎么会上瘾呢……”
　　日期：2016-06-05 07: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