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孬,你甭臭美!临回来时管你借弹弓都不借,牛逼啥?给我整点吃的就拉倒了……”凌雪峰最近没着消停,他从附近工厂找来一根焊条般粗细的铁丝,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气,紧握钢丝钳的小手磨得通红。一点点弯出手柄、弓门,再用尖嘴钳在两边卷出弓眼。用剪子把人造革裁剪成长圆形弹包,两边各剪出一个窟窿,勒上在医院垃圾箱里捡来的两根医用的输液透明胶皮管,然后给手柄缠上红色塑料绳,崭新的装饰使他的弹弓身价倍增。
他把经过几天来苦头精做的一件“豪华弹弓”摸了又摸。揣在腰里,这底气太足了,真是太有安全感了。
这回必须让这几个小老倒子见识见识城乡差别,城里人的手艺。农村弹弓子的皮筋都是自行车破里胎,那是啥玩意儿,松了吧唧的,太粗糙。他似乎已看到大孬在他面前那惊愕的嘴脸……“哈哈,赵大孬,让你背手撒尿——不服(扶)”。
大姨把猪食倒进槽里,三头壳郎猪争先恐后地抢吃。她站在猪圈门口,看猪抢食吃。这么热的天气,就害怕几个猪热出毛病。只要它们抢食,就证明它们没有毛病,猪不会像人那样装病。但她还是不放心,又在水缸里舀了一桶水,倒在猪圈的水坑里。猪吃饱了就到水坑里卧,凉快了就不会生病。
日头将落的时候,五爷背着手踱着步子来到七嫂家。大姨正把晒了一天的衣裳往屋里摘,五爷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喊:“七嫂”。
大姨返回身,颀长的脸上挂着一层笑,“下晌了,他五爷。”
五爷用粗大的嗓门问大姨:“画画那小子信上说什么时候来啊?”当得知七嫂明天准备用自行车去接的事儿后,五爷说:“得出大车才行,这小子!嗨,这小子……这样吧,明天我提前安排去县里办事顺便把他捎回来!”说完,不等大姨回话,五爷便离开了屋子。临了还大声甩了一句:“放心吧,我不收你钱,算是我答谢这小子给我画的画!”
“这么大岁数了,那可不行……”
五爷大手一挥:“定了,回家吃饭去啦!”
五爷为人向来霸气,做事风风火火,无人敢惹,但也不是谁都能搬得动的。让他亲自出车接孩子,大姨心里自然不忍,也只把这当做玩话罢了。
没想到,五爷第二天来得很早。他还特意选了一匹枣红色的老母马来驾辕,说是图个吉利。
在县城,凌雪峰高高兴兴地坐上了五爷的马车。
五爷坐稳,喊,驾!鞭竿声东击西,鞭梢抖开成花。
那匹枣红色的马极通人性,步子稳健地载着孩子一路小跑,脖颈上的那串铜铃铛一直在有节奏地唱着歌。路上,五爷的大嗓门也没闲着,变着腔调将一首好听的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演绎成多种版本。
……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红旗指处乌云散,解放区人民斗倒地主把身翻……
马车上铺满厚厚的稻草,碎屑和灰尘在阳光里盘旋飞舞。马车颠簸在夏日正午的山间小路,呱嗒呱嗒,呱嗒呱嗒。
“驴拉车,马驾辕,兔子坐车不要钱……”五爷孩童般的“嘿嘿”笑着。
五爷端详着孩子的脑型逗着他:“奔儿奔儿喽头啊,下雨不发愁啊,人家打雨伞,他打奔儿喽头啊……”
远眺萨尔赫山——郁郁葱葱,大地已不再被皑皑白雪覆盖,山头已不是冬季那种濛濛的青灰色了。自己一下子身陷浩瀚的绿色海洋。铺天盖地的绿热浪般涌来。绿得密不透风,绿得漫山遍野,绿得排山倒海。
走进茂密的古松林,犹如迈进了俄罗斯的油画。层峦叠嶂,松涛声声,百鸟争鸣。
“五爷,你说说这山的上面是不是住着神仙啊?”
大马车上,凌雪峰仰望高山,一双大眼睛闪烁着光芒,期待着五爷肯定的回答。
“这你五爷可就不知道了啊,不过啊,五爷只听说山上獾子洞可是有神……”
马车到了山脚下的冲积沟,凌雪峰冬天玩耍的大冰川已成了宽阔河面。流向东南方向3公里处被一横向山梁拦截,这就形成了赤图县最大的湖面——龙兹湖。
湖水蓄满继续下泻,带子似的崴子河逶迤蛇行,形成“Z”形先奔县城东去。
“驾,喔,驾,喔”。到村头但见进村无路可行,马车只能踏水沟逆流而上。东西两面山上的泉水顺山势而下,绕至里衬汇聚沟里,造型奇异的百年古柳林立沟的两侧拥水而生,绿廊蔽日,柳枝垂于水面,清泉激诵,倒影飘移。溪水不深,只有—尺左右,河底细沙坚实。
高低错落的农家房前屋后,果满枝头。凌雪峰垂涎欲滴。同是一个地域,和冬天一比完全是另一幅风景画。
五爷在辕板上挪了挪身子,乜着眼对凌雪峰说道:“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哪……”
翠鸟守在柳树枝上,不时地穿荷叶而下,扎入水中,从水中叼出一条银银发亮的小鱼。
从四面八方漫过来的水流,使山村处处闪耀着银蛇一样蜿蜒活泼的磷光,充满了生机与包容。如阳光一样,难以丈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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