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6-06-18 11:24
　　第三十四章 　　自废武功
　　五爷讲的故事给凌雪峰一种很恍惚的错位感。这些故事很古老，里面有很多神神怪怪的地方，有很多和自己以前的生活完全不同的、完全接触不到的地方。但他又感觉五爷爷说的很真实，似乎不是传说，就像是以前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尤其让凌雪峰印象深的是五爷讲故事的时候头得晃圈，还要不时顿下，何时晃，在哪儿顿，他都清楚。讲得兴起时，五爷便脱下腋下带方块窟窿的褂子，把一个掉了瓷漆的大茶缸子往身边一放，任汗珠在额头上一闪一闪，也不揩一揩。
　　白天的喧嚣、劳累与燥热被涤荡得一干二净。天地万物沐浴在月光的柔软中，夜深人静，人不见少，还见多了。心都惦记着有点啥事儿，睡不着，纷纷趿拉着鞋、摇着芭蕉扇靠了过来。

　　“话说1928年6月4日，日本人制造‘皇姑屯事件’炸死了张大帅，接掌东北的张学良只有27岁，一个小尕豆子呀。大帅死了，这‘皇姑屯事件’是杨宇霆倒霉的肇端。”
　　凌雪峰说：“我在学校里听人说张学良是功臣，是好人啊……”
　　五爷此刻到显得很镇静，不慌不忙地装上一袋烟，点着，快吸了几口，用大拇指按按烟锅里鼓起的烟火，才慢条斯理地讲起来：“张学良这小子可不是正经玩意儿，很小时就扯犊子，是交际场合的风流少年，曾被当时的报纸评为民初‘四公子’之一。这……这……你们孩子们听不明白啊，不跟你们孩子讲这些没用的啦。
　　你说这个熊玩意儿，从1927年他就开始吸食丨毒丨品，啊。他还给自己下个考语：“平生无缺憾，唯一好女人”。他那是天天花天酒地。夜夜歌舞升平。吃喝嫖赌抽的五毒，他就占了四个。你说你爹活着的时候还行，你爹死了，你还不理政事？他可到好，晚上舞厅泡妞抽大烟，白天蒙头大睡。
　　大帅死后，你说东北这公务，滥头子事儿得多多啊，大小头头每天要向他汇报工作批阅文件，然而，大白天却找不到这位东北的头头。

　　群龙无首，一堆厅长处长只好没着没落地在外面排队等候。有的一等就是好几天，有的人从黑龙江吉林远道而来，手里还拿着一叠公文等待批阅，头头不批，事情就没法干，急得他们抓耳挠腮，六神无主。
　　平时谁对张学良有意见，也不敢当着面公开提，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这位老革命诉苦，因为都知道杨宇霆能讲，敢讲，也最有资格讲。大帅活着的时候，重要的事儿都得找他杨总参议商量。
　　有位处长估计是实在等得吃不消了，只好找到杨宇霆，把情况如此这般地说了一下。老杨大怒道：‘汉卿子承父业，如此下去，天灭我也！’老杨觉得作为长者无论如何得管一管，当下带着这个处长直奔张学良的住宅。
　　看到卫兵，也不转弯抹角，来了个单刀直入：‘少帅起床了没有？’
　　卫兵知道杨宇霆德高望重，连少帅平时都敬他三分，只好老实回答：‘还在休息’。
　　老杨听了急眼了，推开卫兵就往里闯，冲着张学良的屋就砸门。
　　卫兵猝不及防，拦又拦不住，只好一边喊，一边劝。杨宇霆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礼数，“咚咚咚”地敲起了门：‘少帅，我是杨邻葛，该起来了，人家有公事等你好几天了。’
　　老杨进得门来，一看这造型：只见这小子神志恍惚，小脸灰叨叨，搭了个脑袋像瘟鸡似的。老杨大怒，厉声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看你小子这德性还能干点啥不……让你爹知道了得多上火……’这老小子吃力地爬了几寸，刚坐下，老杨便数落开了：有多少厅长处长有公事等待你批示，你却好几天都不露面，这怎么成。老帅在时，你还没这样。你若这样，东北不废了吗？’这小子你听他怎么跟杨宇霆对付：‘怎么的，我……我干不了啥，你有想法……’

　　小张也是很顾面子的人，巴不得谁都不要再提这件事。没想到老杨闹上门来，不仅像老子训儿子那样训了他一通，还当大家伙面让他难堪。
　　你们不知道，杨宇霆在东北军政各界威望最高，为张作霖打江山乃至入关执政立下汗马功劳，更是张作霖被炸死后迅速稳定局势，扶持张学良继位，对张学良这小子，这老杨却以保护人的身份自居，规劝这小子戒毒，问政事。而杨事后为免张学良忌恨，已经辞去一切职务，清廉自守！
　　“张学良真不是个物，不是败家子嘛……”
　　“这小子哪怕赶上他爹一半儿……”
　　“杨宇霆不乐意投靠蒋介石啊……”
　　村民嘁嘁喳喳议论开了。
　　“哎，哎哎，静一静，听五爷讲。”有人开始维持秩序。
　　五爷吊着旱烟斗，吧嗒吧嗒吸了几口，看了一眼周围的听众。摆摆手，示意停下。
　　“请大家在安静听我讲述这些故事：另外一个就是否投靠蒋介石这个问题上，杨宇霆的态度始终如一：坚决反对。他认为以大帅打下的江山东北军的实力不应该投奔蒋介石，因此与张学良酿成新的矛盾。他知道阻止不了张学良投靠蒋介石，就干脆来了个非暴力不合作。在宣布易帜的典礼上，当众拒绝参加合影，并愤然离席。
　　东北宣布易帜， 张学良时年27岁。大帅如果活着，这事儿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张大帅一生辛苦经营东北，出生入死，东北资源广阔、雄狮百万，
　　早在1920年7月，张作霖就修建了东塔飞机场，有4架大威梅双翼三百六十马力旅客运输机，4架小威海单翼三百六十马力侦查教练机，当时，这8架飞机就是他们的整个家当。

　　后来装备飞机近300架，共5个航空兵队。东北空军的飞机全为购买和列强赠送，或是战场缴获的，产地主要为法国和捷克两国。东北易帜前，东北空军还有200架左右，其中战斗机150架。那他妈的老尿性去了。国内谁也不好使。虽说是军阀混战，什么吴佩孚、阎锡山和冯玉祥啊，以东北军的实力，在国内，其他军阀那是哈巴狗撵兔子——论跑论咬谁也不好使！”
　　五爷那腚下的马扎子在他那边说边舞动的姿势中吱吱乱响，若不是8号线勒死的，恐怕早就散架子了。
　　凌雪峰有些费解的蹙蹙眉。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五爷好像没读过书，什么薛仁贵征东，老罕王遇难啦，什么七侠五义、小八义呀，尤其是东北军的历史，张大帅、杨宇霆和张学良这些事儿，不知这些故事是怎样进入他脑子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