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绿衫中年人顿了顿，继续讲道：“可谁知道，那吴员外嫌贫爱富，对穷书生根本瞧不上眼，当即辞退了这位教书先生，勒令女儿再不得和穷书生有任何的来往。”
　　这也算是最普遍的做法了，虽然谁都知道，大禹治水的故事，因势导之，不能横堵硬塞，真正实行起来，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那小莲小姐性格却极为刚强，趁着庙会之机，偷偷地出去私会书生，当下就有监视之人，回去禀告吴员外，结果，吴员外率领一众家丁，绑走小莲小姐，拿下那穷书生，命众家丁痛打了一番，穷书生忧愤气急，回去不出三天，便断了气，而小莲小姐听闻噩耗，哭得死去活来，几乎背过气去，自此茶饭不思，人也日渐憔悴。”
　　绿山中年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玻璃罐头茶杯，拧开盖子，轻泯了口，叹息了声，继续叙说道：“吴员外心下也不禁恻然，后悔自己行事确实过分了点，这一天，女儿小莲出来，对他说要去庙里上香，为书生祈福，看到女儿人消形瘦，吴员外怜惜地点了点头，便让女儿去了，可谁知道，刚走到这口井边上的时候，小莲小姐就翻身跳了下去，不过盏茶功夫，捞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断了气！　”

　　这便是梁山伯和祝英台故事的千千万万民间标本之中的一个了，所谓的化蝶，不过是寄托美好希望的想象罢了。以前在电影上看到的时候，并不觉得怎么样，这次如此近的距离，接触这样的憾事，又加上五六百年的时光仍未平息的怨气，感同身受，很是让我们为之神伤。
　　“所以小莲小姐就满怀怨气，直到现在？”表哥看着泛鱼肚白的东方天空，轻抚下巴说道。
　　“不应该啊　。”小白脸疑惑道。
　　要是每个这样的憾事，都造就一个历经五六百年而不散的冤魂，那，那这神州几乎快没有人呆的地方了吧？那些真正的和尚，道士，特别是茅山道士之类的，不是都要忙到腿肚子朝前？
　　“道长，井边那符是干什么用的，怎么上面好像还有字？”绿衫中年人忽然问道。

　　闻言我们“霍”地符纸望去，看到我醒了，表哥和小白脸只是略微惊讶了下，便捉摸起符纸上的字来。
　　“这是什么字？‘井’字中间加一点，有这个字吗？”绿山中年人疑惑道。
　　“没有这个字，”小白脸缓缓叹气道，“这是告诉我们井里有东西，叫我们下去捞呢。”
　　表哥磕了个头，恭恭敬敬地将符纸收好，“小莲小姐，我们一定会尽快遵照您的意愿，将井里的东西捞上来。”，又回头对绿衫中年人说，“既然也是你的先人，我想这个忙，你自然会帮的了。”
　　“这个自然。”绿衫中年人强笑道。
　　“大叔，不用你下去的，你准备好绳索，水老鼠等物事，我们得空便过来捞，最多两天！　”小白脸坏笑着拍拍绿衫中年人的肩膀。
　　绿山中年人松了口气，忽然想起什么，忙掏出一包有个苗家美人头的烟，连声道，“来来来，小道长们都抽根烟，这可是最近流行的阿诗玛呢。”

　　我们要回家了，毕竟晚上还有法事，回去这觉是一定要睡的，不顾中年人的盛情挽留，便和绿衫中年人告了别。
　　小白脸还一脸哀伤地说道，“这次四个伙伴一起出来，想不到黑子却不幸遭了难，一定要寻个好地方，妥善安置。”
　　绿衫中年人连连点头称是，还说什么张道长有情有义云云。
　　“表哥，你觉得小白脸会寻什么地方安置那‘黑子’？”我憋住笑问道。
　　表哥怔了怔，笑出声来，“不外是五脏庙了，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地方么？”

　　我也笑了起来，“对了，表哥，我怎么会昏过去的？”
　　“说起来，还真是吓坏我们了，我知道你从后面走过来，示意你安静，你倒真的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楞楞地盯着那‘小莲’小姐不停地看，那‘小莲’小姐起身要走，我们都避之不及，像她这样的猛鬼，你离她只要三丈之内，即使她根本不想害你，生人的阳气也会不断流失，直到死去，我们正想着躲，你却径自迎了上去，等到要拉你的时候，你却眼睛一闭，失去知觉般倒了下去，我们只有半拖半拽把你拉到庭院里，离‘小莲’小姐远一些的地方。”

　　“谁叫你们两个走这么急的，都不喊我一起。”我有点不好意思。
　　果然，小白脸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莲小姐，你真是漂亮哦，我是安仔，我们交个朋友吧！　”
　　表哥强忍住笑，“你呀，耍心太重，老头讲忌讳的时候，完全都没放到心上听，遇到了猛鬼，一般都绝无生机，但如果现了声，甚至现了形，都没有害你，就绝对不会害你，这样的情况，你要顺着她的意思做，她要是唱歌，你就在旁边认真地听着，要是跳舞，你就在旁边认真地看着，别轻易忤逆了她的意思，也不能做出识穿她是鬼的样子，但也不能失去清明，否则还是会受罪。”

　　“安仔你不会是真当我们觉得遇到了个老戏骨了吧？不管哪个唱戏的，再不要命也不会在这深夜时分跑到一阴气森森的宅子里现世啊，除非脑壳秀逗了。其实，你根本不用跟过来的。”小白脸笑道。
　　“我其实还真的非得过去不可，因为那老家伙引了条蛇王到我的面前，杀了一条就来了两条！　”
　　“我们也看到了，小莲出来的时候，怕是有十数条赤壁子在四处逃窜！　”表哥阴沉着脸道。
　　“这老家伙中了新鲜出炉的黑狗血，又被铜镜照到了，估计没有一段时间是养不回来了。”小白脸恨恨道。
　　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快到家门口了，那大路边上竟然有两个老头子在下象棋，其中有个家伙，正是我们的师傅，老头，别人都叫做老黄头的那个。
　　想不到他这么好的兴致，在这凌晨时分，跑到大路边上来下象棋。

　　另外一个老头，却面生的紧，不是我们佴庄的，附近几个庄也没有见到过。
　　一看之下，我们齐齐叹了口气，感情老头最想冒充的，那充满仙气，神圣伟岸的身影，就坐在他对面呢，老黄头对面那老家伙，不时轻捋白色长须，当真仙风道骨，稍微有点不协调的是递了个平头。
　　“老头，晚上来吃狗肉宴！　”表哥喊了句。
　　师傅老黄头埋头只顾下象棋，对面的白胡子，眼睛却猛地一亮，精光爆闪，吓了我们一跳。
　　楞楞地站在旁边，看着两老头手拿棋子，你来我往，其实我根本就看不懂，不过两老头下得那么投入，便也顺便窥窥门道了。
　　表哥上前，每人面前放了两根“大前门”，就招呼我们回去睡觉了。

　　回到家里，表哥熟练地扒下肥黑狗的皮，去了内脏，往水里一泡，便躺到床上倒头就睡，我和小白脸早就进入梦乡了。
　　大路边，田野上，两老头坐在木凳子上，盯着木桌上的棋盘，良久不语，也不见落子。
　　“拖延时间是没用的了，你要是这么一直撑着不落子，我也就随你，否则我总要收了她！竟然连逆天的存在都生下来了！　”白胡子老头语气明显不善。
　　“你个老家伙，吃了十几年的牢饭还是如此地爱管闲事，看来白费了官家那许多功夫，脾气还是这么暴躁！你放心，一直撑下去不可能，可撑过你，绝对没问题，刚才过去那三个是我徒弟，有人给我送饭，而你，没有！　”老黄头伸出根食指，在白胡子面前晃了晃，继续得意道，“看到那条黑狗了么？今天晚上的晚饭，三个孝顺的徒弟送过来一大碗红闷狗肉，是绝对少不了的了，说不定还得加上瓶分金亭，金装的！　”

　　白胡子老头额上青筋暴露，可不停运动的喉结毫不留情地暴露了他真实的想法，“我说师弟……”
　　“不行！　”老黄头没等他说完，一口拒绝，“半块狗肉也不给你，还有那大前门，也是我徒弟的，你怎么倒一耳朵上放了一支，给我拿下来，能耐了你！　”
　　白胡子老头脸上一僵，只有讪讪地从耳朵上拿下来一支“大前门”，慢慢地放到了，老黄头伸出的手掌上。
　　“还有一支！　”
　　以电影上慢镜头的动作，慢慢地摘下那支“大前门”，忽然背过身去，“嗤”地一下划着火柴，把烟点着了，一阵浅蓝的烟雾，慢慢地扩散开来。

　　“就你个老不要脸的，还想替天行道呢。”我们的师傅老黄头笑骂道。

第十七章 庚辰

　　模模糊糊地正睡着，忽然一阵强烈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了进来，搅得心肝脾飞肾一阵不得安宁，我强劲地抽吸了几下，就悠悠地醒转了过了。
　　汲着布拖鞋，我从房间里晃悠了出来。
　　“醒了？”表哥往锅膛里塞着柴火，“替我会儿，我去补会觉。”
　　“哦。”我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