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头正色道，“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为师就决定，给你……一根毛。”
　　我差点背过气去，这老家伙很会整人啊　。
　　“好了，好了，当初你夜里去偷西瓜的时候，怎么不想到这一天呢，等你身体好转点，我就传授你一门功法，这次可要抓住机会，用点心咯！　”老头轻拍着我的脑袋，笑骂道。
　　正说笑的时候，门外，毛头大呼小叫地走了进来。
　　“乖乖隆地东，韭菜炒大葱啊，这次大开眼界了，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
　　“什么东西大开眼界了？看你咋咋呼呼的，莫不是终于亲眼见到老屠的面了？他有斗大的头？水缸粗的腰？”小白脸皱眉问道。
　　“不是不是都不是，”毛头神秘笑道，“这次你们在家里没和我们一起去看戏，实在是个大大的损失啊　。”
　　“原来是戏啊　。”俩老头眼睛一亮，“是在赵王庄那个班子吗？怎么，他们下一场去哪儿？”

　　“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今天这戏看得真是过瘾啊，那旦角一出来，几乎立刻就惊艳全场啊，走得那叫个什么来的，哦，顾盼……生风，还有，一步一摇的，哦，叫摇曳生……姿，这些文化词可真难记，不过她的扮相那叫一个美。”
　　“现在春天还没到呢，毛头”小白脸坏笑道，“你倒是提前思起春来了。”
　　“你们也知道我不是喜欢看戏的人，不过一看那旦角，美得一塌糊涂，再听那唱腔，甜糯腻人，不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地听了起来，那，我给你们学学，瑟瑟秋风吹西楼，落落春阁舞轻袖，满腹心事谁人听？煌煌铜镜映红妆，颤颤银簪贴华发，此生情意郎君铭！　……”
　　“昔日书声伴丝琴，胭脂墨香漫闺房，今朝人若花落去，空留美景惹哀伤。
　　如何不思量，如何不思量，欢声笑语离人泪，皆化作明日黄花，巧做打扮对镜看，却已是人老珠黄……”表哥和小白脸几乎是异口同声接口道。
　　“怪了，难道你们也去看了？那旦角美吧？”毛头嬉笑道。

　　“这一出叫做什么名字？”表哥问道。
　　“穷书生卷席忽离去，莲小姐对镜暗神伤。”
　　冷汗不由从脑后流了下来，两老头也禁不住苦笑摇头，说是下象棋去，走了。
　　感情这是莲小姐在催促我们呢，当时我们和绿衫中年人，约好过两天就过去，把井里的物事给捞上来，可谁想道中间会出这许多的事，当真人算不如天算啊　。再说了，过两天，并不是真的过两天啊，只要是几天，那都是“过两天”，所以我们也没完全放在心上，可谁知道，五六百年都等过来的莲小姐，这次怎么偏偏就着急了呢？
　　第一卷结束

第一章 立春

　　虽然心里一直惦记着小莲小姐那天夜里交代的事，不过我们一大早还是往小南庄赶了过去。
　　我们这样做同样是因为一个鬼，那就是熟悉的绿脸鬼，燕子。
　　想起来也觉得这世上的事，确实奇妙的厉害，前一刻还在帮别人超度安魂的我们，下一刻就为了鬼去跑腿，你不跑腿，她就唱好听的戏来催促……
　　西北风刮在脸上，已经很有那么一点冷的感觉了，正是秋末东初的时节。路边的草和菜地里，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一样的，那是深秋的霜。
　　一边赶着路，一边追思着绿脸鬼和我们相处的细节。
　　这着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伙伴，从来不会和我们争吵什么，总是那么安安静静的，要么哀伤地照着镜子，要么悠闲地看着风景，家里面蛇虫鼠蚁一概全无，甚至天热的时候，还会刮点凉风降降温，最最重要的是，长得还相当地好看。

　　其实我和小白脸，心里多少有些期盼，让表哥和绿脸鬼，重续那么一段情分，并不需要多久，只要短短的一段时间就可以了，那样的话，哀伤的灰色记忆多少都会被发自内心的欢乐，给掩盖掉一些的吧。
　　看着路边地上萎靡的黄草，我心中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在外地读书的羊角辫，冬天快到了，要放寒假了吧？我的心思又灵动了起来，等她回来，定是要给她送一个大大的隆重的礼物过去，送些什么好呢？要讲实惠的话，要过年了，当然是送个肥头大耳的猪头比较好，可是用这东西来表示我对羊角辫的爱意，怎么总觉得有些别扭？
　　送那些洋气的玫瑰花，可这农村里到哪里找那些花儿去？再说这深秋季节，连狗尾巴草，都不见那么一支。
　　这么想着的时候，眼看着，小南庄就已经到了。
　　看着眼前那一溜排开去，东西向的青瓦房，我们都惊叹不已，果然是个大庄子，不是一般的村子可以比的，瞧这宽阔的街道，只怕那些赫赫有名的大城市，也好不了多少吧？
　　表哥找到一个烧饼铺子，买了三个脂油烧饼，我们就一边慢慢嚼着烧饼，一边向着烧饼铺老板，打听起“刘小姐”这一号赫赫有名的神姑来。

　　“找刘小姐的？”烧饼铺老板惊讶地看了我们一眼，心里怕不是在想，想不到这么年轻的三个后生，也都信这个呢。不过脸上却并未多表示，老板笑了笑，说道：“这刘小姐，可是小南庄的一大名人，天天门口都挤满了人，你们这么眼巴巴地跑过来，没有预约的，想见刘小姐，怕是很难。”
　　“哦？”这下，我们三个都犯了难，来回可两个时辰（小时）的路！难道这次来，就只能“预约”一下?
　　表哥叹了口气，对烧饼铺老板说道：“老板，你就给指个路吧，预约就预约吧，只要能见到她，我们也就心满意足了。”
　　老板点点头，指着街道的另外一边，说道：“顺着这条街道，走过去，一直到那个四人抱的白果树那里，然后右拐，第五家，红漆大院门的就是了！　”
　　谢过老板，我们便照着他说的，往“刘小姐”家走了过去。
　　走了不一会，果然就有颗粗大的白果树，我们诧异地看着这怕不是有数百年的神奇的树，竟然还稀稀拉拉的有白果在上面，纷纷惊叹不已。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刘小姐”家的院门前，一么是烧饼铺老板指的路，并没有错，二么是因为是那里本就站了十来个人，实在太好认了。
　　我们上前去，寒暄客套了几句，一问之下，方才知道，竟然还有数十里地赶过来求签的，还有几个是来还愿的。所谓还愿，就是事情很顺利了，来表示感谢的。比如说你某天跟太上老君祈祷说，让你成为万元户，许愿如果真成了万元户，便三牲祭祀。结果你真的成立万元户，那你就得还愿，给太上老君三牲祭祀。
　　现在方才八九点钟，时辰还老早的样子，问过那些还愿的人，“刘小姐”一般要等过了正午，才开坛，而且每天只做两次法。
　　看来今天只能白跑一趟，预个约了，这可真是高级词汇，我们一般都说提前打个招呼的。
　　“先到街上逛逛吧，呆会找个面馆吃碗面条，再过去。”表哥说道。

　　我们三个，把手往裤子口袋里一插，就摇摇晃晃地往街上走去。
　　刚才来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忽然发现，街上的人格外地众多，原来是小南庄的小庙会，又叫猪市的了。
　　“这小南庄可比我们村洋气多了，”表哥笑道，“听别人说，每五天都有一猪市呢，当真热闹的很。不像我们村，半年才一次庙会。”
　　猪市看这名字，自然就是买卖猪的了，不过因为农村里猪可是一大物件，且猪肉消耗也多，所以猪市也就格外地热闹，当然，猪市主要是买卖小猪的。
　　本来可能是单纯猪的买卖，但是因为人气聚得多，先是一些日用品的小商小贩，比如卖簸箕的，卖铁锹铲子的，聚集了过来，后来，干脆连卖衣服的都跑过来了。
　　而我们正流连忘返的，是一个很好玩的小摊子，用气枪打气球的，当下每人上去玩了几把，在“啪啪”声中，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

　　随便找了家小店，吃了碗青菜挂面，便又起身往“刘小姐”家走去。
　　出乎我们意料的是，那红院门前，一个人都没有，浑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排长队看热闹的盛况。
　　我们当即上前去，表哥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苍老的头颅探了出来，看了看我们，皱眉道：“不是刚说过了么，今天的法事只接待从佴庄来请愿的人，怎么又来敲门？”
　　表哥忙上前一把推住正要被老头关上的门，“老人家，我们正是从佴庄来的！　”

　　“哦？”老头颇觉得惊异，但还是打开门，将我们让了进去。
　　好重的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