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根很气恼这看门的狗眼看人低,只认衣冠不认人呢!脸涨得通红,争辩道:“还要看什么证件!你不信自己去问你们的匡正强股长!”他已经开始把这个拒绝他的“衙门”和自己撇开,对立和愤懑的情绪冲撞脑门。刚才兴奋的心情一下子九霄云外去了。
“你也是来报道上班的么?”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旁边轻盈响起。有根这才看见大门口那边正站着一位姑娘望他这里吃吃笑呢。长头发,长瓜子脸,只是鼻子有些塌。细长身子,穿一件青色的女式小西装,挺时髦的。手里还抱着把二胡,脚旁边是一个蓝色的旅行箱。
有根不好意思点了点头,推车子过去打招呼,两手使劲反复捏着破“喜鹊”生锈的车把手和刹车把。
姑娘显得落落大方,一股好闻的雪花膏香气钻入有根的鼻孔。她竟然伸过手来握手!“你好,我叫张小燕!刚报完到,正等我爸爸出来呢!他去找局长有事去了!”
有根的脸更红了,被握过的手感觉怪怪的。他笑了笑,但觉得自己傻傻的,眼睛都没地方放,该死的破“喜鹊”,太丢人现眼了。人家拎的是乐器,和体体面面的旅行箱。他清了清嗓门,声音低低的。“我是沙有根,”又不自觉补了一句:“外单位考进来的。”外单位能考进来,至少说明他的能力吧。
“我也是啊!我考了第二!你呢?”
“我第三,呵呵。”他有些发窘,不知道说什么好。
“嗯,我最看不惯他们内部子弟,神气怪相的,有什么了不起!放到和我们一起考,他们不‘烤糊’才怪呢!”张小燕报到的时候,很多内招子弟在走廊外对她指指点点,尤其是那个叫韩武的,听说还是局长的崽,一副流里流气的样范,说她身条子蛮正如何如何,不堪入耳。
有根见张小燕把自己归入“我们”的同盟,感觉亲近,说话也自如多了。他好奇地指了指她怀里的二胡,笑着问:“你还爱好乐器啊?”
“是啊,正在练呢,以后有机会拉给你听,我喜欢音乐,练过美声唱法。”
“难怪声音这么尖。”
“嗓子是天生的,呵呵。”张小燕对自己的歌声肯定是很自信的,如果不是对着一街乱七八糟的车喇叭声响,估计她能清口唱起来。她反问:“那你的业余爱好是什么呢?”
“我啊,写……诗。”有根觉得在这种场合说出“诗”,是那么陌生和艰难。
“真的啊!没想到你还是个诗人!哈哈。”张小燕嗓门似乎突然高起了八度,让有根听了心里发虚,背上出汗。“几时把你的诗给我看啊!我也喜欢诗,好崇拜那些诗人的!可我自己不会写,呵呵,在学校连作文都写不好!”
有根今天正儿八经上头天班,平时不离身的写诗的本子根本就没带。他也没有半点被尊为“诗人”的虚荣心满足感,而是别扭地将一只手抄进口袋,又空着拿出来,局促得很。
张小燕见状看了看腕上的一只细小的手表,提醒有根该去报到了。又跑到门卫室找那老头说了两句什么,那老头似乎认得她的来路,打着笑脸招呼有根进去,还说不知者莫怪罪。
日期:2009-09-04 12:10:10
2、
还是那条无名的小河,似流非流,穿过仁义路一座无名的石桥,才逐渐成形向归河奔去。这条归河的血脉,在归城人的眼里若有若无。每日人流和车流的喧嚣盖过了那细微的水声,只是入夜的宁静,才能呈现她涓涓的斑驳。她恰巧串联起来有根就读过的高中、财校和现在上班的集贸市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道路,随着时日的变迁,复又开始变得陌生。有根傻坐在市场服务部的商店里,望着外面破损的路面,冷风跃起尘埃,将他恍惚的眼神打了几个旋,重又叠进落叶的低伏里。
他没有如愿以偿穿上制服,神气活现地面对那些点头哈腰的商贩。而是被分配到新成立的市场服务部——专门安插外单位考进来的职工的“收容站”。而内招子弟都穿着清一色的崭新制服,来柜台买东西时故意多磨蹭一会,在张小燕和谢喜芬眼皮底下晃来晃去。这两个姑娘啧啧称羡不说,甚至还要去摸摸料子的挺刮。有根看得牙根冒酸水,姑娘们可不管,还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让有根看不惯的还有顶头上司胡主任。在机关里混不出名堂,被外派的。胡主任不管有事没事,嘴巴里不是叼根烟就是叼根牙签。驮一身制服皱巴巴,帽子和肩章是不戴的,加上有些哈背,倒像个退休了的闲人。他喜欢和商店里的妹子坐到一起扯谈,聊油盐酱醋也无碍。一逢到发工资,就鼓动并召集大家来摸坨请客。用记帐单裁成纸片,写上零、一块、二块、五块的字样,作成坨,抛在柜台上随便捏。有根就摸到过好几次五块的,月工资总共才七十五呢!有根装若无其事每次还是照常参加,他怕被人看不起,说他小器。但也感觉自己似乎做了“冤大头”,为何胡主任运气那样好,和“零”坨结了亲家样,频频得手呢?
有根为名是会计,每周还得和另外一个男同事拖板车去供销社批发总站进货。他拖着一板车的南北货,大冬天的雨汗溪流,幸亏他作小工时候练出一身好筋骨,有的是劲势。除了逢到熟人同学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外,他也觉得没什么不妥。毕竟是一份梦寐以求的正式工作,尽管做的不是工商管理。他相信,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即使,匡正强股长好几次专门在上班必经之路候他,盯着腕上的手表,冷峻峻地表示他迟到了一分钟或二分钟。有根也觉得无所谓。你匡股长半路上等着记我迟到一次,你自己岂不是迟到得更多?
北京的大姨柳樱如他所愿,出钱给他报了个诗歌函授班。办班的诗歌杂志是诗坛首屈一指的权威期刊。有根一门心思放在诗歌创作上,还专门给自己取了个笔名叫沙烟。函授老师对他的诗歌倍加赞赏,认为他是诗坛难得一见的后起之秀,诗作充满了语言的灵气,只要努力,一定能登上诗歌的巅峰。于是相当慷慨地接二连三推荐发表,有时实在推荐指标用完了,还专门写信来致歉。有根得到的稿费竟然超过了学费。有根感激之余,写信想知道青眼独具的老师的个人情况,他收到的答复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我是一个普通人”。这让有根愕然。出过诗集著作等身的老师,竟然说自己是普通人,莫非是托词?一心想闻名天下的准诗人沙烟,想不透这些。他自信满满,给张小燕看的不再是以前写给关心烛的那些幼稚的诗,而是变成铅字的刊物了。他不再是你们眼中的沙有根,而是将要崭露头角的诗人沙烟。他的一群死党开始叫他诗人沙烟,他欣然接受。对有根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不再留恋,并不顾沙贵胜的强烈反对,非常坚决地去派出所将身份证的名字改了。
有根从此开始了他的沙烟之旅。
日期:2009-09-07 22:17:29
3、
沙烟进货累出一身臭汗,下班回家洗了澡才吃饭,刚放下碗,沙贵胜忽然问沙烟:“昨夜里有没有和同学伴在大街上疯?”
沙烟心想他怎么会知道呢?沙烟和财校老同学郝觉、肖游三个人背了部吉他无所事事地游逛,十一点钟的时候,在空荡的十字路口嚎了齐秦的狼歌,还对着路灯撒尿。
想到这里,沙烟头一抬,答应了说:“是啊,怎么了?”
沙贵胜把筷子一甩,骂:“你个畜生,好样就不学!你无法无天乱改名字,我还没找你算帐的!”
旁边柳凤看不下去了,劝沙贵胜说:“骂两句就算啦!他还不懂事,你莫见怪。”
沙烟头抬得更高了,回道:“我们又没干坏事。”
沙贵胜脸都气歪了,高声吼道:“还敢犟嘴!还架起个脑壳傲!像个流氓,在大街上做痞子!粮库的人都看到了,我哪里有你这样的崽!搞得老子好没面子!”
沙烟也高声起来:“我不是流氓!我不是痞子!”
沙贵胜被沙烟异乎寻常的抗议惊呆了,气得牙齿都在打哆嗦。柳凤忙回头又说沙烟:“有根伢子呃,你也是太倔,他是你老子,认个错也行啊!”
沙烟把头一偏,嘶吼道:“我没错!是他乱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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