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根》
第26节

作者: 林中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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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贵胜咆哮着跳起来,对着沙烟就是一耳光。“老子打死你这个没大没小的畜生!老子没这号报应崽!”

  这一耳光摔得重,沙烟直觉耳朵轰鸣,血一下冒到头顶。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对沙贵胜吼:“你也不配做我爸爸!”就往自己房间里冲,把门带关了。沙贵胜一脚踹开门,顺手拿了根晾衣杆,对着沙烟戳过来。沙烟见势不妙,身子一骗,抓住杆子一带,沙贵胜一个踉跄,幸好扶住窗户沿子,才没有摔。
  沙贵胜暴跳如雷,骂道:“没良心的家伙,翅膀硬了,还敢打老子啊?!”
  追进来的柳凤插在父子之间,喊:“芝麻大粒事,何必闹得不成看意哦!”沙贵胜作势还要动手,柳凤一把拦住,骂沙贵胜:“你历来看我们娘崽不顺眼,只会欺负自家人,今天干脆把我们都打死算了!”
  沙贵胜对着沙烟吼:“你个畜生,你给我记住。今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你给老子滚出去!”
  沙烟脚一躲,“滚就滚!”

  柳凤把沙贵胜推搡出去,倒了碗酒给他醒气。回头关了门劝沙烟认个错了事。沙烟眼圈红红的,倒是出奇地显得平静,说:“没用的,越放让他越起劲。反正我出去也是迟早的事情。我早就想搬到商店的集体宿舍去住。那里刚好有一小间空房子,晚上值班守夜也方便,单位还专门请了个厨子做饭,你尽管放心。”
  柳凤想了想,说:“也好。你们父子天生一对冤家,你先搬出去住一阵子,等消气了再说。”
  沙烟说:“我这次搬出去,发誓再也不会住回家了!”
  柳凤叹了口气说:“你这孩子,就是犟得很,以后在外面会吃亏的!”
  沙烟看着自己捏紧的拳头,说:“不会的。我离开学堂门就赚钱养活自己,以后应该也不会差。”

  柳凤眼睛一湿,说:“你也是大人了,我们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以后的路全靠你自己去走。你也知道我们家底子薄,你也别指望能帮到你……”
  沙烟松开拳头,看着手心的纹路,三条分岔那么清晰明白。说:“我当然知道。”
  柳凤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去?”
  沙烟说:“现在就搬!”
  柳凤一急:“你也太兑现了吧,至少也要等你爸爸消了气啊?”
  沙烟咬着嘴唇说:“不等了!我一刻都呆不下去了!”说完,就开始收拾衣服。柳凤又劝了一会,数落了一会,见沙烟动真格,也就罢了。她出去和沙贵胜说了一通,劝了沙贵胜出去串门。就回到房间里帮着收拾起来。

  沙烟到底是木匠的儿子,三下两下就把自己那张床拆了,背到楼下,架在破单车上,将两块床挡子叠放在后面,柳凤把用床单结好的一包袱被褥衣服压在床挡子上。沙烟自己从床底下钻了进去,一手扶住车把,一手压住后面的东西,就缓缓往街上去了。
  街上的路灯光昏黄地洒在路上。沙烟置身在一个行走的长方体中,就像舞台上的戏子端着画舫,又像一个不成比例的十字架在归城的大街上蠕动。过往的行人不时侧目而视。沙烟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像趴在一个格子世界里。沙烟这个格子投出孤零零的阴影,一片不合时宜的阴云,贴着沥青路面漂移。不一会,汗就下来了。他没有手空出来擦汗,只好忍受汗滴痒兮兮地淌下额头,顺眉眼掉到鼻梁上,湿湿的;掉到嘴唇上,咸咸的;掉到脖子里,冷冷的。

  他觉得昏黄的路灯光有些耀眼,他似乎看到韦星辰在苦栗树冠上咧着嘴对他笑,似乎还听见韦星辰的歌声:“昨夜的,昨夜的星辰,依然闪烁……”
  4、
  时间来到了第二年,沙烟过完二十岁生日不久。对大多数年青人来说,这一年都是刻骨铭心的一个年份。
  沙烟和他的伙伴们出没在城市黑暗的街道,归河之畔。沙烟和肖游,张小燕和姐姐张小眉,歌唱的组合,配上郝觉的吉他演奏,就能享用一场音乐的盛宴。沙烟知道他的同伙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少女们的居所在夜晚充满了独特的魅力,他们就坐在她们的床沿,围着一把吉他,摇滚的音符、抒情的歌喉,年轻的欲望带着无知的力量,自我沉醉而又相互喜欢。

  只有谢喜芬早在工作之前就有了男朋友,是劳动人事局的一个干事,经常因为约会回来得很晚。往往是她男朋友送她进宿舍的那刻,音乐会才悄然终止,他们几个才将音乐老师张小眉送回学校,路上是意犹未尽的三两歌声。
  有时玩得不够尽兴,他们三个又拥挤在市场服务部值夜班的床上,议论起姑娘们的相貌身段和远大理想。几双脚散发酱臭,和扎成一捆捆的腐乳、辣椒酱味道混合,弥漫在仓库里,他们也浑然不觉其乐融融。
  当然,他们也因此尝到了苦果,三个同时得了疥疮,也不知是传染了谁的。洗硫磺香皂、开水掺了硫磺拿热毛巾敷,搞得狼狈不堪。沙烟还要避人耳目,生怕张谢二人知道。半夜三更爬起来审视自己的下半身,大腿根处都是斑斑疥疮,连尘根都不能幸免,粮食袋子都露出血红的斑块。那一阵,沙烟不敢看电视,也不敢看小说,生怕有刺激,勃起来痛个呲牙咧嘴。

  张谢二人也有所察觉,只是不好意思问沙烟。房间里刺鼻的硫磺味道经久不去,不管沙烟拿扇子扇出一身汗,并且点起味道很重的檀香。
  到了春夏之交,沙烟的疥疮终于全部痊愈,感觉如同重生。他不再做贼一样躲着张小燕了。自己不当班,也会在下班的时间赶去帮她关店门;张小燕值班,他第一个放下筷子,将热腾腾的饭菜送去给她;天气变得热起来,她们睡觉也打开门风凉,两个人共一把小台扇,沙烟甚至觉得台扇吹谢喜芬多一些,半夜里悄悄起来,将台扇偏向张小燕一些。

  谢喜芬当班的那天中午,沙烟怎么也睡不着中觉,不知不觉踱进了隔壁,张小燕正仰面躺在床上呢。可爱的塌鼻头冒着微汗,一身睡裙裹得宽松有致。有根看得出神,那起伏的鼻翼旁边有很浅显的雀斑,他想看清楚到底有几粒,便有些俏皮地俯下身子去看。她真的睡着了么?他有些不敢看那紧闭的眼睛。她是装睡么?似乎知道他的到来。她有些撅起来的嘴唇红润饱满,如一朵快要绽放的花蕾。沙烟感觉脑门血涌,有些晕眩。突然,他的嘴唇盖了上去。而她受了惊似的,准确地把头一偏,他亲到的是头发。他再去亲,她又把头偏向另一边。他有些害怕,有些惊慌,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她依然闭着眼睛,身子被沙烟紧紧抱住。他要亲,她就躲避,他没去亲,她也就没有动静。他觉得自己把自己逼上了梁山,无论如何也得亲上她的嘴,似乎只有亲嘴的成功能确立他们的关系,否则……他有些后怕,要是张小燕去告状怎么办?他脑子里跃出阳智慧傻兮兮的笑脸。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开始了漫长的猫捉老鼠的“游戏”。两个嘴唇不停地错开,又不停地追逐。她的脸蛋两侧蹭上了他的口水,更多的是两个人的汗水。两个人就这样纠缠了一个中午,直到精疲力竭,直到他不得不离开去换班。

  沙烟还是没能亲到张小燕的嘴,他急促地走在阳光里,影子低伏,如受惊的兔子落荒而逃。
  他提心吊胆一下午,等胡主任来找他谈话,他知道自己躲无可躲,也想不出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也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驳,只能豁出去,等着指控和宣判。到吃晚饭的时候,他不得不向宿舍走去,在楼梯间就听到张小燕和谢喜芬边吃饭边在谈笑。他打开门现身,并未得到比平时更多的关注。他端起碗,索然无味地往嘴里紧扒米饭,也不知道去夹菜吃。他一下子替自己委屈。下午的末日危机竟然轻描淡写过去,张小燕的若无其事让他懊恼。她怎么可以装作没事人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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