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门在何时打开的呢？确切的时间是十一点，或者十一点二十五分？我已经不太记得起来，那天晚上的张燕北醉薰薰地走进大厅，打着嗝，踉跄地蹬掉鞋子，连袜子也没脱，伸手摸着墙很吃力地朝着卧室走去。
　　“怎么喝成这样？”我按下暂停键，没有办法放下他不管，在去抚住他的时候，一股迪奥的女性香水味道飘了过来，是很媚惑、却不太浓烈的女性香水味道，是我颇欣赏的香水味道，然而对于那一刻的我来说，那简直赞同于毒药一般的味道。

　　我停下了动作。那个女人，是在向我宣战么？巧妙地埋下伏笔，用不同的线索提示着我“你的丈夫有了外遇，而那个外遇的对象就是我”，即使我不发难，那个女人也不准备就此放过我么？
　　一定是个富有品味而出众的女人。我在脑海中迅速作出了判断。而张燕北在模糊的意识中努力想辩清我表情中蕴含的情绪，我听见他含糊地说：“怎么了？”
　　我松开了自己的手，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然后重新向大厅走了过去。我不敢看他，我害怕只要再看他一眼，我也许会忍不住立刻发难的，张清辉已经睡着了，这是父母之间的事，没必要将小孩子也给牵扯进来。
　　如果是平时的张燕北，也许会追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那晚我面对的是一个已经醉得意识模糊的男人，虽然他的酒品很好，不过醉了的人始终是和常人不一样的。
　　所以张燕北一个摸索着到了卧室，甚至连袜子也没脱就钻进被子里面，我想他一定躺下不久就睡着了。而我，却一个人坐在大厅，看着《丑女贝蒂》，不时打着呵欠，却没有睡意，即使有了睡意，我想自己在床上一定也无法入睡。
　　张燕北一定有了外遇。在那天晚上，我无比明确地确定了这一点，而且他的外遇对象，并不仅仅是拥有他额外的那些时间就能满足的女人，以张燕北的为人，我猜想那一定不是个普通的女人。

　　那么，接下来我要怎么做？我坐在大厅，向内心发出询问。不过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在那一夜，我只睡了三个小时，第二天六点钟就起了床，张罗完早餐，当张清辉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时，我居然还明快地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早上好，清辉。”
　　“早啊，妈妈。”他揉着睡眼说。
　　七点三十分左右，张燕北也醒了过来。在他进入浴室梳洗完毕后，我刚好吃完早餐，在他准备品尝早餐时，我站起身来，简短地说了一句：“今天上午不要去公司吧，我也准备向单位请假，我有一些事想和你说。”
　　“什么事？别吓我，瞧你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别人不知道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呢。”张燕北本来盛了一碗面条，听见我这么说，又把筷子放了下来，“说吧，你准备和我谈什么事？”
　　“等你吃完早餐再说。”我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转身往外走，不想再继续呆在食厅里面，哪怕再面对清醒的他多一分钟，我都担心自己会禁不住吼叫起来。

　　那实在是下品的举动。
　　“喂，我说依寻……”张燕北却追了上来，在我刚走到大厅时，一把抓住我的臂膀，“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吧，你的样子很不寻常啊，这样我怎么可能吃得下去？到底有什么事，非得让你请假、而我也要留在家里不可？”
　　他的确是一副颇为担心的表情。是的，那是出自内心的担忧，张燕北不是那种会在我面前故意装出这种反应的人，我用力往回扯自己的手，可是他却没有放开的意思。
　　“告诉我，依寻。这样我实在吃不下早餐。”他的这句话激怒了我。我原本并不是易怒的女人，但在那个时刻，我切身体会到人真的是极其脆弱的动物，不如意时哪怕只有一个细微的举动或者际遇，也能让彷徨不安的自己抓狂。
　　而我那时，就恰好落到了那样的局面中。

　　未完待续

日期：2009-10-25　16:07:44

　　“这样你就吃不下早餐了？只是这样的事，就已经觉得担心着吃得也没意思了？不要开玩笑了！”我停下来，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那是我罕有的、表情和声音都非常凌厉的渲泄。
　　“依寻？”张燕北不自觉地松开了自己的手，我们都不是那种放任自己情绪的人，说到底，我和张燕北的价值观很多方面是一致的，例如在年轻时我们都觉得失控是件愚蠢而丢人的事，这个观点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可是我却失控了，我的五官一定是扭曲了起来，我可以想见自己脸上凌厉而愤怒的表情：“那么我呢？当我看见你衣领上的口红时，我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说服自己不去在意的。”
　　“只是逢场作戏的话，那样也就算了。这种事情要较真的话，日子是没办法过下去的，不断地说服自己，我简直是给自己洗脑一样的不断重复着这个想法。”
　　“可是光是这样还不够吗？当我是笨蛋对不对？那晚换了衬衣，以为光用‘溅到菜汁’和演技就能骗过我对不对？你的演技是很高明，可是不要把我当成笨蛋，把我当成笨蛋很好玩吗？”

　　“昨晚，真是感谢你喝醉了，我甚至闻到那个女人的香水味道，用的是迪奥，真是很有品味的一个女人，一定是和我这种只会操持家庭和绷着脸的女人不同，我到底是该觉得庆幸还是不幸呢？”
　　张燕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好象真的被吓到了，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我，那已经不是平常的我了，就连我也感觉得到这一点，被忌妒心和挫败感谢折磨的女人，我简直变成一个怨妇一样。
　　我做了自己最讨厌的事。
　　“如果你还清醒，避免或者除去这种香水味道就好了，那样的话也许我还可以继续欺骗自己下去，可是被蒙在鼓里的虚假，到底算是幸福还是不幸呢？或许确定真相以后，反而比较幸福？”
　　我简直是以骂人的腔调在渲泄着，那一定是狼狈而可耻的，我变成一个彻头彻尾没有风度的女人，甚至还激烈地挥舞着手势，张燕北用一种非常惊异的眼神在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他一定无法想象我会变成这个样子，的确，因为就连我自己在起床时也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被背叛、挫败所折磨的女人，是修罗，而一下子被剥去拼尽全力隐藏在平和表现下早已经失序的婚姻，从而呈现出残酷内里本质，却不得不去直面的女人，会变成夜叉。
　　此刻的我就是夜叉。就在我渲泄时，张燕北突然一下抓住我的双手：“不要这样，依寻，不要这样。过后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不想看到你责备自己的情景，你是最讨厌这种举动的人吧？”
　　“你在担心我吗？是谁让我做出这种自己最讨厌的举动的？又是说让我变得厌恶自己的？当初是谁说一定会努力给我幸福的？你所给予我的就是这样的幸福吗？”
　　我恨他。张燕北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想到的还是我之后的情绪反弹，他为什么不辩解，或者干脆象电视或者小说里面的丈夫一样，发火斥责我胡说瞎想，然后证明自己完全是清白的，为什么比起那些澄清，他好象更在乎我本身的事！
　　“如果恨我的话，尽管拿拳头砸我，那样也是无所谓的，可是不要做会让你后悔的事，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你去讨厌自己！”张燕北的手牢牢钳住我的手腕，我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然后他抱住了我。

　　那个是非常突然的拥抱。在那样的情况下，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他会抱我，可他偏偏就是这么做了，他紧紧地抱着我，我听见他说：“对不起，我没想到要伤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