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个被误读的史事真相》
第7节

作者: 张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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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处求学的事,最早见于南朝宋刘义庆的《世说新语·自新》。《世说新语》被认为是魏晋小说的代表,书中所写的人多是历史上的真人,但是又多采用传说,时加演义,着重细节,其文学价值较高,史料价值不大。像周处杀虎斩蛟的情节,显然是小说,不是史实。周处向“二陆”求学也不可信,可是为什么大家却一直信以为真?问题出在《晋书》上。

  唐朝房玄龄作《晋书》时,几乎原封不动地将《世说新语》中的这段记叙搬进了《晋书·周处传》。因为《晋书》是正史,故后人对其不抱怀疑,引用时不加考辨。清人劳格在《晋书校勘记》中,对周处从师的事早已经提出疑问,并指出这是“小说妄传,非事实也”。我们只要算一下周处、陆机与陆云的年纪,便可知事情的真假。
  对周处的生卒年,历来说法不一,但时间差距并不大。一般认为,周处生于236年。周处的卒年一说是297年,一说是299年。《辞海》、《中国历代名人辞典》认为,周处生于236年,逝于297年,这是认同较多的说法。至于周处的“老师”陆机、陆云生卒年是清楚的,哥哥陆机生于261年,弟弟陆云生于262年。
  比较一下岁数,学生周处的年纪要比老师大出20多岁。而周处从师又是年轻时的事,假定那时候周处是20岁,则二位“先生”刚刚出生;即使学生已经40岁了,“二陆”也不到20岁,可是40岁的周处已经当上了“东观左丞”“无难督”这样的大官,已经成才,用不着向小娃娃学习了。
  周处拜陆机、陆云为师的故事,可以当做勉励青少年发愤图强的材料,但是不可以当成信史、当成真实。

马叫变驴叫

  南朝宋刘义庆的《世说新语·伤逝》记载了两个学驴叫的故事,广为人知的一个是:
  王仲宣(王粲)好驴鸣,既葬,文帝临其丧,顾语同游曰:“王好驴鸣,可各作一声以送之。”赴客皆一作驴鸣。
  还有一个不大知名的:
  孙子荆以有才,少所推服,唯雅敬王武子。武子丧时,名士无不至者。子荆后来,临尸恸哭,宾客莫不垂涕。哭毕,向床曰:“卿常好我作驴鸣,今我为卿作。”体似真声,宾客皆笑。孙举头曰:“使君辈存,令此人死!”
  唐人牛僧孺《玄怪录》中记:有个叫杜子春的浪荡公子,得了一个不留名老人三百万巨款,可这人整天吃喝玩乐,一两年工夫,钱花个精光,杜子春“衣服车马,易贵从贱,去马而驴,去驴而徒”。因为钱花光了,马换成了驴。

  汉代,有个叫诸葛令恢的跟姓王的丞相争姓氏前后排序。王丞相说:“何不言葛、王,而言王、葛?”诸葛令恢说:“譬言驴马,不言马驴,驴宁胜马耶?”
  两个故事,已经说明了驴的“社会地位”。动物其实并不只是动物,几乎每一种动物都代表着一种性格、一种品位。虎代表威猛,绵羊代表温顺,狼代表残忍,而驴则是蠢驴、犟驴、黔之驴,没好形象。
  王仲宣就是“建安七子”中最富才华的王粲,王粲不幸英年早逝。建安文坛领袖曹丕(后来当上魏文帝)为他举行了隆重的安葬仪式,在墓前,曹丕说道:“老王平日就爱听驴叫,让我们各学一回驴叫,送送他吧!”曹丕啊啊一叫,文学家们也跟着啊啊一顿驴叫。这事听着挺好玩,但也觉得不可思议。驴算什么东西,大文学家王粲为什么单好听这声?

  王粲这人长得不好看,身体也不好。从他留下的作品看,充满了哀怨与悲凉。大文学评论家钟嵘说王粲的作品:“其源出于李陵。发愀怆之词,文秀而质羸。”王粲与刘伶等那几个能闹能耍能喝酒的人并不一样,朝廷的活也干得好好的,是个老实人,他这样性格的人,不应该喜欢听驴叫。
  这事咱先不说,咱说孙楚的驴叫。孙楚的驴叫,《世说新语》跟《晋书》说的基本一样。
  《晋书·列传第十二》说:晋武帝司马炎的女婿王济(字武子)死了,“及其将葬,时贤无不毕至。孙楚雅敬济,而后来,哭之甚悲,宾客莫不垂涕。哭毕,向灵床曰:‘卿常好我作驴鸣,我为卿作之。’体似声真,宾客皆笑。楚顾曰:‘诸君不死,而令王济死乎!’”
  读到这里有了疑问。《晋书·列传第十二》在这之前说:“济字武子。少有逸才,风姿英爽,气盖一时,好弓马,勇力绝人。”“时洛京地甚贵,济买地为马埒(音liè,跑马场),编钱满之,时人谓为‘金沟’。”“济善解马性,尝乘一马,著连干鄣泥(连干,马饰物。鄣泥,垫在马鞍下的马鞯,垂于马背两旁以挡尘土),前有水,终不肯渡。济云:‘此必是惜鄣泥。’使人解去,便渡。故杜预谓济有马癖。”

  前面一而再,再而三地说王济喜欢马,从来没有说过王济喜欢驴,应该是王济爱听马叫才对,可是写到王济死后,却突然出来了喜欢听驴叫。真是莫名其妙。
  二十四史中,《晋书》应该属于下乘。《晋书》虽为正史,却喜欢采用小说、笔记里的奇闻轶事,一些荒诞不经之谈也加以收录。另外,书中有记事前后矛盾和疏漏的地方很多。史学家刘知几认为,《晋书》之大量采录《世说新语》乃是“稗官之体”,不得称为史传。
  问题出在《晋书》上。
  孙楚为王济而驴鸣的事,显然是《晋书》采用了《世说新语》中的故事,捏合到王济的事迹中,也不分马驴,将酷爱马的王济写成了爱听驴叫。
  刘义庆的《世说新语》算是小说,有的是编的,有的是道听途说。刘义庆虽然是南朝宋武帝刘裕的亲侄儿,但是官当得不好,不追求政绩,喜欢放荡不羁的日子。《世说新语》中专拣一些落拓、放荡的奇怪事写,并未考虑事情真伪、有无。孙楚为王济学驴叫即是一例。


李白酒量并不大

  通常的印象,仿佛古代的诗人都挺能喝酒,特别是李白,他的《将进酒》中说“将进酒,杯莫停”,杜甫也在《饮中八仙歌》中说“李白一斗诗百篇”。可见李白是很爱喝酒的,但是他是不是真的能够喝很多酒,是不是一喝就是“一斗”呢?
  这得先从“斗”说起。
  现在已经没人用斗了,我们曾经见过的斗,一般是称量粮食的工具。一斗大约是50斤粮食。谁要是喝一斗酒,酒量自然是大得惊人。古时候量酒用的也是斗,但是跟现代称粮食的斗并不是一回事。
  《公羊传》:“熊蹯不熟,公怒,以斗击而杀之。”这斗就是喝酒的杯子,能够顺手拿起来投人,体积一定是有限的。《史记·项羽本纪》中,刘邦从鸿门宴上逃走时,让张良送给项羽白璧一双,送给范增玉斗一双,这玉斗也是酒器,张良可以随身带着,体积也不是很大。
  还有另一种称为斗的酒器,北斗七星,排列出来的形状就是这种斗的样子,这种斗有长长的柄,实际是盛酒的勺子。

  《诗经·大雅·行苇》有“酌以大斗,以祈黄考”。朱熹注:“大斗,柄长三尺。”古代的三尺,也就是现在的二尺多一些。大斗如此,小斗一定还要小。从出土的青铜斗看,也就是现在家里饭勺大小,一斗的容量也就是现在常用的一个玻璃杯。《史记·滑稽列传》齐威王问淳于髡能喝多少酒,淳于髡答:“臣一斗亦醉,一石亦醉。”“一斗亦醉”,这是说喝得很少,不算什么;“一石亦醉”,这是说喝得很多。

  古代酒的度数很低,喝上一斗酒是很容易的事,也就跟现在的一杯啤酒差不多。《水浒》中的武松,在景阳冈上喝了十八碗,是悬了点,但这是“燕山雪花大如席”式的夸张,并不为过。如果换成现在的白酒,那可就悬了,没有可信性了,成了“广州雪花大如席”式的夸张,成了败笔。
  只有李白喝酒的记录,没有发现李白连气喝上几斗酒的记录,估计李白的酒量是不大的。
  杜甫《饮中八仙歌》说:“汝阳三斗始朝天”,“张旭三杯草圣传”,“焦遂五斗方卓然”,只有“李白一斗诗百篇”。比较起来,人家是三斗始迷糊,五斗“方卓然”,可老李只一斗就“长安市上酒家眠”了。论酒量,李白显然不如那几位。
  杜甫说他“一斗诗百篇”,实际意思是,李白只要喝上一斗酒,就能够写出许多诗来。只喝那么一杯啤酒,就上了诗情,显然是酒精起了作用,这正说明了他酒量并不大。
  从李白的诗作来看,他喝酒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求醉,更不追求喝进肚里多少,而是借酒抒情,借酒发泄。


刘墉非宰相,更非罗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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