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只这三句,就已经足够好了。唱得来劲时,高祖“令儿皆和习之。高祖乃起舞,慷慨伤怀,泣数行下”(《史记·高祖本纪》)。你看,作词、作曲、演唱、舞蹈全是一个人。特投入,都哭了。那个意气风发,那个踌躇满志、囊括四海、笑傲群雄的襟怀表现得淋漓尽致。正是因为这样,这首诗才流传到了现在。
刘邦的另一首诗《鸿鹄歌》就与这首完全不同了。
皇帝坐稳当了,就得考虑继承的问题了。按当时的规矩,刘邦与大老婆吕雉生的儿子刘盈(后为汉惠帝),才是正牌的太子。刘邦这个人,以前苦时打时杀时,与吕雉关系是挺好的,可是现在老婆多了,就和戚夫人好上了,冷落了老吕婆子。他想要改立戚夫人的儿子如意为太子。是对还是错,咱也别管人家的事了,只是听听热闹。刘邦暗中工作也没少做,可是人家老吕婆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人家是名正言顺的第一夫人嘛。吕雉就找到了张良,让张良主持公道。张良是啥人物?无论什么事到了他那儿,第一他不能坏了规矩一定得坚持原则,第二他要办的事一定得办稳妥,不能影响安定团结大局。
张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为吕后的儿子找了四个老头儿。这四个老头儿正是东园公、甪里先生、绮里季和夏黄公。这四位是顶尖的世外高人,人称“四皓”,即四颗明星。张良就让四个老头儿当太子的老师。一天,刘邦看见了太子和四个老头在一块儿,当时就心凉了。他是知道这四位老头儿的底细的。
刘邦急忙召来戚夫人,暗指着四个老头儿说:“我欲易之,彼四人辅之,羽翼已成,难动矣。吕后真而主矣。”戚夫人泣,上曰:“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歌曰:“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歌数阕,戚夫人嘘唏流涕,上起去,罢酒。(《史记·留侯世家》)
汉高祖刘邦的诗与话,翻译过来就是:完了,完了,这回可是全完了,有这四个老头在帮吕后的儿子,咱们是完了。心爱的戚夫人呵,看来咱们两个的宝贝儿子是当不上太子了。而且,看得明明白白,人家吕老婆子将来就是心肝你的主子呀!人一没招时就唱歌,就跳舞。咱们啥也别说了,你呢?跳个舞,要跳老家楚地的,我呢,唱个歌。“天鹅呀,大雁呀,一飞就是几千里。羽毛丰满了呀,人家是随便飞来随便起。随便飞呀,随便起。真没有招来,也没处说理。我老刘虽有弓来又有缴,可也是用不上哇。心肝呀,心肝,这可不是我老刘不管你。”
老刘唱完后,戚夫人抽抽泣泣哭得满脸是泪。想一想,说啥也没用了,只得上床睡去。酒菜也弄得杯盘狼藉。果然,刘邦一死,得宠的戚夫人一门全让吕后给收拾了,刘如意被毒死,戚夫人被砍了手脚,挖眼熏耳,扔到茅房里,称为“人彘”。
写这首诗时,刘邦的处境与项羽的霸王别姬差不多,都是在陷于绝境的无可奈何之时。可是人家刘邦一没有提当年勇,二没有将责任推给老天爷,还是实话实说了,没办法就是没办法,直来直去。这诗正与刘邦的性格相合。诗中用了比喻的方法,将吕氏比作羽翼丰满的鸿鹄,承认吕氏的强大,并坦率地表达了自己无可奈何的心情,也是一首好诗。
铜雀台怎能锁二乔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这首《赤壁》是杜牧在黄州刺史任上写的。黄州就是东汉末年赤壁大战的战场。“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这可能是杜牧在当地看到了出土的古代兵器,睹物思古,有感而发。王尧衢在《古唐诗合解》中说“杜牧精于兵法”,精于兵法的杜牧,看到了古战场的遗物自然要有许多对赤壁大战这样大规模战争的感慨。“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这是说,赤壁大战的胜负,东风起了决定的作用,如果没有东风这样的天时,战争的胜利者就不是周瑜了,东吴可能就不存在了。
可是作为诗人的杜牧,并没有直接说出战争的结果,而是假设出“铜雀春深锁二乔”。大乔是孙策夫人,小乔是周瑜夫人,虽然只是两个女子,但这两个女子却是江东政权的象征,她们若是真的当了曹操的俘虏,那对孙吴是极大的耻辱,说明东吴孙氏政权也就不存在了。杜牧用丰富的想象,以曲笔写战争,不说战争指挥者如何,却写了二位夫人;不说战场赤壁,却写到远在中原的铜雀台。真是富有想象的好诗。
读这首《赤壁》诗的时候,必须告诉大家一个事实:赤壁大战发生在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而所谓曹操铜雀台却是在赤壁大战后的建安十五年(公元210年)才建的。赤壁大战时并没有铜雀台,即使周瑜败了,即使“二乔”被俘了,也不会有“铜雀春深锁二乔”的结果发生。
以《赤壁》为题,这是一首典型的咏史诗,可是,精于兵法的杜牧,身处古战场抚摸着古代遗物的诗人,却弄颠倒了历史顺序,这是为什么?
这就是诗与事的区别,文学与历史的区别。杜牧并不是不懂历史,也不是想故意歪曲历史,他要写的是诗,要抒的是情,所以不宜对历史细节考虑过多,也不必拘泥于史实,重要的是便于抒情。有感于史又不受历史真实的束缚,这就是文学的特征。我们在阅读的时候,不能不注意到历史,应该知道,赤壁大战、建铜雀台的先后,但是又不能因为史实而影响我们与诗的情感对话。
文史不分家,读诗时要读史,诗史时也要读诗。我们看书要有两只眼睛。不能将《三国演义》当成《三国志》,不能把《康熙王朝》当成真的大清康熙,更不能视种种的“戏说”为历史的真实过程。
顺便说一下,“二乔”本来应当是“二桥”。
《三国志·吴书·周瑜传》说得明白:“时得桥公两女,皆国色也。策自纳大桥,瑜纳小桥。”后来,桥姓改成乔姓,根本就没姓过乔的大桥、小桥也跟着被改为大乔、小乔。这是后人硬给人家改的姓。
马谡病死狱中
诸葛亮挥泪斩马谡,家喻户晓,然而,这只不过是《三国演义》中的一家之言,真的看历史,并不完全是那么回事儿。
《三国志·诸葛亮传》确实说了诸葛亮“还于汉中,戮谡以谢众”。《王平传》也说:“丞相亮既诛马谡及将军张林、李盛。”
可是,《马谡传》却是说:“谡下狱物故,亮为之流涕。”“物故”是死亡的委婉说法。可见,马谡是被判了死刑,死刑没有执行,马谡自己就在狱中“物故”,没等诸葛亮挥泪去斩,就自己死去了。《诸葛亮传》、《王平传》中所说“戮”、“诛”马谡等,应理解为判其死罪的意思。
《马谡传》裴松之注引《襄阳记》说的又是:“谡临终与亮书曰:‘明公视谡犹子,谡视明公犹父,愿深惟殛鲧兴禹之义,使平生之交不亏于此,谡虽死无恨于黄壤也。’”值得注意的是,马谡是写信给诸葛亮,并不是当面对诸葛亮说话,可见,马谡下狱后没有见到诸葛亮,诸葛亮也没有到监狱看马谡。如果两人能够见面,就没有必要写信了,那样的话,口头之言也就不一定流传下来了,京剧《失空斩》中诸葛亮挥泪斩马谡那生动场面也不大可能有了。
有意思的是,《向朗传》说:“朗素与马谡善,谡逃亡,朗知情不举,亮恨之,免官还成都。”这说明,街亭败后,马谡并未主动向诸葛亮请罪,而是畏罪潜逃,向朗知情不报,犯了包庇罪,被诸葛亮免去官职。
从《向朗传》可以看出,马谡打了败仗后,害怕惩罚逃走了,并不是小说《三国演义》说的那样,“自缚跪于帐前”。应该是让人家给捉回来的。
需要说明的是,《三国志》作者陈寿的父亲也因马谡受了牵连,受了髡刑。《晋书·陈寿传》说“寿父为马谡参军,谡为诸葛亮所诛,寿父亦坐被髡”。
周处不可能从师“二陆”
周处是西晋有名的大将,他为人强直,后来战死在与氐人的作战中。周处文武双全,还著有《默语》、《吴书》、《风土记》,其中《风土记》传至今日。他的名声还不止于这些,更主要的是他有一段杀虎斩蛟、浪子回头、改过自新的故事。故事中,他为了悔过自新而入吴找名士陆机、陆云兄弟从师求学,最后成为一个有作为的人。这件事,许多人以为是真实的,例如《辞源》周处条,就是这样说的。其实这是不可能存在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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