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解乌沙纳斯,他不会平白无故离开。”祭主说,面带忧愁。“因此他必定是有什么苦衷……”
“你是他好友,也不知道?”苏摩说。
祭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所以如果你能活捉他,务必问个清楚。”
“如果我能活捉……”苏摩琢磨了一下,“我还以为你是来求情,让我不要杀他。”
祭主的表情僵了一下。
“如果他冥顽不化,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低声说。
苏摩最后也并没有将乌沙纳斯抓回来,而祭主后来继承众神祭司的位置,众神集会时偶尔碰面也只是客套两句,再未提起他们之间的交谈,但苏摩始终无法忘记祭主当时的表情,这位木星之主,的确是一个坚决而现实的人。
他忍不住轻咳了一下。“请问祭主拜访达刹仙人是为了何事呢?”他问。
祭主微笑着回答:“我的女儿刚刚确定了亲家。我是特地去告知达刹仙人这一喜事的。”
骗人,你这婆罗门。苏摩心里想着。你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特意去拜访达刹。苏摩知道祭主丧妻,也知道他在塔拉的求婚者名单里。祭主他知道我也向塔拉求婚了吗?苏摩想到这里便觉得不舒服起来,而对方依旧彬彬有礼地看着他,似乎还在等待他的进一步询问。
苏摩突然从羚羊背上跳了下来。
“啊,”他说,“我改主意了。我还是改日再去拜访达刹仙人比较好。”
“是吗?”祭主依旧十分礼貌,并没有问苏摩理由,“需要我代您转达对达刹仙人的问候吗?”
“不,不用了。多谢你的好意。”苏摩将羚羊牵向另外一个方向,“再见。”他翻身上了坐骑,但走出很远,他还感觉到祭主停留在原地没动,视线粘在他背上。
苏摩来到了难陀那园林。他将羚羊系在园林入口的无花果树上,拿着金笛朝里面走去。萨蒂正半倚在一座天女石雕的基座下,似乎正在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掌上的一个石头小羊,看到他来,她站了起来。
“塔拉在里面等你,”她告诉他说,“已经等了好久了。”
“谢谢你,萨蒂。”苏摩说,他朝花园里走,临了突然想起什么,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可爱的金球来,递给萨蒂。“这是送给你的。”
通常情况下萨蒂都会高高兴兴地接受,但这次她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不要。”她说。
苏摩笑了,心想着这小姑娘不知又在闹什么别扭。“可我总得要感谢你呀。”他说,“谢谢你每次都帮我和塔拉的忙。”
萨蒂咬着嘴唇。“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要。”她说,“塔拉说她不会嫁给你的。”
“她还说每次见面都是最后一次呢。”苏摩笑着说,“好吧,这个球也许是太孩子气,不适合你了。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去看看天海上你的月宿宫。”萨蒂说。
苏摩注视着萨蒂。“这个恐怕不行。”他柔声说,“你到不了那么高的天界。”
萨蒂差点冲口而出,说自己早就去过,但她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苏摩看着垂头不语的萨蒂,温和地笑了笑。“你去和你的女伴们玩耍吧。”他说,“塔拉要回去的时候会来找你的。”
看着苏摩的背影消失在园林深处,萨蒂独自在树荫下坐下,可是平日喜爱的乐器现在也玩腻了,贝叶画册也只翻了几页便无心继续。她看着小羚羊在草地上跳跃了一会,站了起来,把羚羊塞进衣服。可是她在园子里兜了大半个圈,都没见到拉克什米的踪影,心里暗自纳罕。最后她走到一大片草坪上,看到女伴们正围坐在那里。天帝的公主提婆雅尼不在那群女孩其中。她和她的天女母亲不知如何得罪了天帝,母女两人共同被贬到了人间去做夜叉的妻子、水泽的精灵。事情发生的时候女孩子们都受了惊吓,痛哭流涕,感叹提婆雅尼的不幸遭遇,然而现在没过几天,她们已经忘记她了。但伽罗婆提还在。
萨蒂踌躇了一下。自从舍衍蒂的事情发生之后,萨蒂就和她们很少来往,平日里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和拉克什米一起作伴。但最后她还是走了过去。
“你们见到拉克什米了吗?”她问。
没人理她。
对这个反应,萨蒂一点也不吃惊。她转身要走,祭主的女儿伽罗婆提却站了起来。“萨蒂,”这女孩说,声音平静,但语气深处依旧带着一丝颤抖。“我要嫁人了。我要嫁到西方水和海洋之神伐楼那的国度。”
萨蒂眨着眼睛,当初带头不和她说话的就是伽罗婆提。“真的?那恭喜你啊,”她礼貌地说,“不过……伐楼那的国度可真是非常遥远呢。”
“这不正逐了你和你姐姐的意吗?”伽罗婆提说。
萨蒂瞪大了眼睛。“我姐姐?”她问,觉得莫名其妙。
伽罗婆提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没错,你那个泼妇姐姐。”
萨蒂看着面前的女孩。“你敢再说一遍。”她说。
伽罗婆提瞪视着她,“就为了你那个该死的姐姐,我父亲……”她最后终于开口,可是她脸色苍白,话还没说完,突然痛哭出声。她跌跌撞撞地从萨蒂身前跑开,呜咽着朝园林外跑去。其他女孩子纷纷追上去安慰她,她们从萨蒂前跑过,没有一个和她说话,只有几个人给了她又冷又硬的几个白眼。然后所有女孩子都陪着伽罗婆提离开了,草地上只剩下萨蒂一个人。她孤零零地在那里站了一会,转身走开。
等萨蒂发觉的时候,她已经朝苏摩和塔拉所在的方向走了很远了。她心里觉得不妥,但脚步依旧没有停下来,相反还越走越快,似乎不找到他们就不会善罢甘休。
她在天鹅湖边找到了他们。苏摩和塔拉坐在草地上,苏摩正在为塔拉吹奏一只金笛。在他们的周围,围着一群浅绿色的美丽生物,它们很小,外表纤细,四肢和头颅的模样都接近人类,看不出性别特征,眼睛又大又透明,身体轻盈,会随风而起。现在,随着苏摩的歌声,它们正在围着他和塔拉翩然起舞,其余的就在风中、湖面和树端飘舞,那姿态和景象真是宛如梦幻。
“乾闼婆……”萨蒂想着。她知道苏摩统御着这种小巧的、喜欢音乐的半神,不过从来不知道它们还能被他用来取悦塔拉。塔拉似乎还挺高兴,眼波流转。
就在此时,一只乾闼婆发现了隐身在树后的萨蒂,它轻盈地飘了过来,落在她手臂上。
“香?”它说,“香?香?”
“我没有带香。”萨蒂告诉它说。乾闼婆是不吃任何食物的,但它们需要香气、香粉或香花之类东西维持生命,因此也有人叫它们食香神。
然而那个小小的乾闼婆显然听不懂。“香?”它还是这么问,透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萨蒂,“香?”
“真的,我没有香。”萨蒂说,可是那个乾闼婆在风中一跃,又跃到了她肩头附近的树枝上。
“香,”它用渴望的语调说,“香。”小小的食香神伸出了手。
萨蒂这才发现它的目标是自己的耳环。商吉婆尼之花。
“不行。”她捂住了耳环,“你不能碰它。”她害怕食香神这么纤细的生物会瞬间被商吉婆尼杀死。
对萨蒂的吝啬,食香神显得很生气,面孔也不像刚刚那么友善可爱了,它甚至朝萨蒂瞪着眼睛,露出小小的嘴里的尖牙,与它们的体型相比,那些獠牙显得十分尖厉,闪着怕人的光。萨蒂被吓了一跳,僵在了原地,食香神围着她跳了半圈,“香,”它气哼哼地说着,“香。”然后随着一阵轻风跳远了。
萨蒂抬起头来,想要确认这边的小冲突有没有引起湖边情侣的注意。可是她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视线。
他们没有受到她的影响。一点也没有。实际上他们根本没留意她的存在。萨蒂看去的时候,苏摩正抬起塔拉的面孔,向她的嘴唇吻去。
只是那一瞬间的光景,风吹皱湖面,拂动莲花,食香神在他们周围跳舞,金色的光线勾勒出他们的轮廓,让人心动,也让人心痛。
萨蒂转过了头,再也没有看向他们,而是原路返回。但她也没有坐回原来的“哨兵位”上去,她把乐器和图书扔在了原地,一直朝她熟悉的通往园林深处的道路走。她汗湿的手里捏着小小的石头羚羊,而活泼好动的黑羊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此刻一动不动,仿佛又变回了一块死石头。
萨蒂走到园子最深处,想去找她最喜欢的那棵大榕树。但她却发现榕树下坐着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那个人穿着朱红色的衣服,萨蒂说不出他的年岁。他的脸庞孩子一样光洁,头发却白得像雪一样;他五官秀美,有着少年般的躯干和四肢,但坐着的姿势却仿佛疲惫不堪得难以承载直起身来的气力。当听到萨蒂的脚步声时,他抬起头来,灰眼睛朝着她微笑,那是萨蒂见过的最苍老的眼睛。
“你好,达刹的女儿萨蒂。”他跟她打招呼,声音柔和,声量很轻。
萨蒂小心翼翼看着他。“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她问。
这个人的样子和声音都是那么温和。但不知道为什么,萨蒂看到他的时候就产生了强烈的畏惧感,那种畏惧感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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