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奇谭·胎藏篇》
第22节

作者: 青泥何盘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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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琴音让整个月宿宫都摇动起来,姐姐们好像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声音,一个个捂着耳朵,东倒西歪,高声惨叫,四处传来破裂的声音,卢醯尼哭叫了一声:“哎呀,我死了!”就倒在地上,萨蒂眼睁睁地看着她那纤细的手腕上出现了陶器珠宝裂开般的纹路。
  甚至整个天海都摇晃起来了,那琴声此刻已经化为更加宏伟的声潮,就仿佛西塔琴、维纳琴、艾克塔琴、多塔琴、高皮昌德琴、寇尔鼓、塔味鼓、多赫拉鼓、帕卡瓦甲鼓、那迦达、庞吉、笛子和班苏里,世界上所有的乐器都在这一刻共鸣,发出同一个声音。白色的月宿宫坍塌了,大门轰然倒下,连同门柱也跟着龟裂歪倒。石柱的上部像雪花一样崩散开来,消融在大气里。失去支撑的、垒砌起来的拱顶朝着中间坍陷,主殿上方装饰着小阁和壁龛的四层角锥高塔一层接着一层倾倒在天海之中。配殿和外围柱廊残余的屋顶也随着发出沉闷巨大的声响,朝着地面倾倒下来。碎石滚落进天海,溅起雪白的浪花,随即像冰块融化在温水中一样和海水融为一体。

  萨蒂身后紧靠的栏杆也裂开了,她连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朝后倒下去,栽进了天海里。
  水从四面八方朝萨蒂涌来,挤入她的五官,压迫她的肺部。她挣扎着,想要游泳
  水从四面八方朝萨蒂涌来,挤入她的五官,压迫她的肺部。她挣扎着,想要游泳,浮上海面,可是天海的水好冷,冷得冻入骨髓,冻结了她的手脚,她一个劲地向下沉去。光亮消失了,海深不见底,她一直向下,向下,向下…………………………
  萨蒂的意识模糊了。她想起了卢醯尼的话。我会一直向下沉去,永不到底。
  让她惊讶的是她竟然没觉得害怕,甚至还感到平静和温暖。水仿佛也不再那么寒冷了,遥远的海底似乎藏着本初的宇宙之源,而她正要朝它而去。

  就在她要闭上眼睛的那一霎那,她突然看到从昏暗的海底深处掠出一道白影。那道白影朝她而来,它越来越近,萨蒂隐隐约约觉得那好像是什么极大的动物。它速度很快,在它来到自己面前时,萨蒂终于合上了眼。她只记得看到那巨大的白色动物在注视着自己。它有着深色的眼睛,可是就在注视自己的时候,它的深色眼睛突然变了,像是包含了世上所有的色彩,奇异绚烂得就像是从梦中浸染了颜色还没有来得及褪去。就连它白色的形体都随之模糊起来,像一片浸没在整个天海里的庞大阴影,就仿佛一个还未成型的、混沌的、蛮荒的世界。

  萨蒂记得这种感觉。
  “白色雄牛……”她想着,然后失去了知觉。
  九
  苏摩独自站在天帝殿堂的正门外。
  汗浸透了他的天衣,他的头发也有一点乱了。但月神本人似乎并无觉察。
  “我想求见陛下。”他对持矛的卫兵礼貌地说,“请帮我通报。”

  卫兵进了宫殿,不到片刻又出来,朝苏摩合十行礼:“您还是请回吧。陛下他现在很忙,没空见人。”
  “是没空见人还是没空见我?”苏摩忍不住笑了,“请你再进去一次,请他务必让我觐见。”
  “这……”士兵很为难,“您也知道,天帝陛下他向来说一不二。”
  苏摩目不转睛地看着年轻的士兵。“说一不二?”他口气柔和地说,“那是从前的他。让我见见他。”他拨开士兵要往里面走。
  卫兵急了,一言不发地抢上一步,持矛拦在了苏摩面前,但眼神里却带着惧怕和哀求的神色。
  苏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对你们,他也许还是说一不二的。”他说,向后退去。“……算了。但你帮我传句话。我不是要来求他帮忙的。我只是心情不太好,所以很想见见我的老朋友。请你转告天帝,我很怀念那些以往那些战场令我忘记一切的老时光。如果他需要我手里的刀剑,需要我去向阿修罗、罗刹和那迦作战,那么就立即给我命令吧!现在我很想立刻发动战争,将敌人屠戮殆尽,大地血流成河也好,白骨成堆也好,我只想挥舞战刀,全情投入。”

  士兵张大了眼睛,而苏摩朝他笑了一下,转身便走。
  刚走了两步,他突然发觉狂风大作,原先聚集在天际的乌云,现在已经笼罩在了他的头顶。阴云中隐约有雷声和电光闪现。
  苏摩忍不住微笑了。
  很久之前,他和因陀罗还是浪迹世间的年轻神祗的时候,当他们投入战斗,在战场上被远远分开,不知对方生死,他便会朝以月色笼罩战场,向远方的因陀罗询问,而对方如果安然无恙,便用轰然的雷声和电光作答,他们都酷爱这种游戏。有多少年了啊,他都快忘了,也从不敢问因陀罗是否忘了。
  “苏摩!”

  苏摩转过了头。天帝出现在王宫的台阶高处,他依旧气势威严,难以逼视。
  “我之前就已经警告过你了。”因陀罗说,面无表情,“我是出于多年的友情才这么做的,可是你不听劝告,自作自受,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别指望我为你出头。我可以给你有形的敌人去战胜,可是你自己却战胜不了无形的敌人。你想借机发泄怒气,这种想法更是愚不可及。我怎么可能对你放心?”
  苏摩一言不发,深深躬身合十行礼。
  当他抬起身来的时候,天帝已经拂袖转身而去。
  苏摩抬起头,仰望天空。那里转眼已经是一片碧蓝,云都散尽了。

  在殿堂深处,正在等待着的祭主朝大步走来的天帝行礼。因陀罗坐回了自己的宝座上。他面色阴沉,但指头却烦躁不安地在宝座的扶手上轻轻敲动。
  “我并不想把话说这么重。”他抬头看着那位婆罗门。“只是他实在让我生气。”
  “这完全可以理解,陛下。”祭主彬彬有礼地答话。“但此事是一明证,苏摩心性软弱,不能再继续把那东西交由他守护了。”
  因陀罗把手放到嘴边,不自觉地轻咬手指上的宝石戒指。
  “你这么想?”他说。
  “这也是达刹尊长的意见,”祭主说,装作没看见天帝的表情抽动了一下。“其实,如果陛下原来的计划成功,把公……呃……您的女儿嫁给苏摩,倒是没有这样的顾虑。但他现在迷恋塔拉,用婚姻做手段显然不再可行。可是,如果没有这样的确保,将来不知道苏摩会产生什么样的动摇……”

  “闭嘴,祭主。”因陀罗不耐烦地说,“不要再跟我重复你那一套如今昔日友情不能作为维系忠诚唯一手段的废话。就算我把提婆雅尼嫁给他又怎样?这招之前就证明栓不住乌沙纳斯,我看也不见得能保证苏摩的忠诚。此外你刚刚说到了塔拉吗?你说的不是你的未婚妻吗?你谈起她来倒像是在说事不关己的路人。”
  祭主尴尬地笑了笑。
  “陛下明鉴。”他说,“但您也应该记得,乌沙纳斯逃亡的时候,您让他去追捕乌沙纳斯,他却空着手回来,说自己不慎让乌沙纳斯跑了。但乌沙纳斯当时负伤,怎么可能从他手里逃掉?”
  天帝呆然地看着宫殿外。
  “你说的没错。”他开口说,“当初我把那秘密交给他,就是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但自从乌沙纳斯那件事情之后,我就觉得他……”他摇了摇头,哼了一声,声音变得有点苦涩。“其实在那之前,我就发现我有点搞不懂他的心思了。一个接一个娶达刹的女儿也是,整天留在天海上也是……他妈的,从前我们用月色和雷声作和时,哪里想到有今天。我……”

  天帝突然打了一个机灵。他发觉祭主正睁大眼睛看着他。
  妈的,因陀罗在心里无声地骂了一句,我说得太多了。他坐直了身体,“总之,”他威严地说,“我也知道应当让他移交他所守护之物,但如果我开口向他要求,他就会知道已经失去我信任,我还不想这么做。”
  “陛下有什么顾虑?”祭主问。
  “苏摩背后有那个人。”天帝说。
  祭主眨了眨眼睛。“您在说,他赠予黑月第四日弦月光辉的那一位?”他问。

  天帝皱紧了眉头。“当然是他。苏摩与他交好,那人可比苏摩自己危险得多。没有他撑腰,苏摩怎么敢放走乌沙纳斯?”他说,声音压得很低。“总之这事情先放一放。”
  “可是陛下……”祭主说。“我和塔拉的婚事……”
  天帝不耐烦地挥挥手。“啊,我知道你害怕他搞出抢亲之类事情来。你们不就是想让我为你们守护婚礼么?行啊,没问题,我可以去。但那东西暂时还是由苏摩守护,我不想和他翻脸。”
  “可是……”
  “别来可是可是的,”天帝站了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苏摩只是在害相思病而已,他那个人不会对你的老婆干什么坏事。我生苏摩气是因为他不知好歹,但他还是我的朋友。”
  祭主默不作声,低身向天帝行礼,然后退出宫殿,但在他们走出大门之前,因陀罗听见祭主低声叹息了一声,天界的祭司一步跨出门槛,挺直身躯扬长而去。

  叹吧,婆罗门,随你怎么叹。天帝坐回自己的宝座上,一手支在扶手上,咬着自己的宝石戒指。咬着咬着,天帝自己苦笑起来。
  “来人,传优哩婆湿来!”他提高声音喊,“我想看她表演。今天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得给我跳上一曲勇士舞。”
  苏摩发觉自己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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