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拉身上的余香似乎还在空气中萦绕,但他知道她再不会出现在这里。
而苏摩自己思想则是一片空白。
他在湖边站着,脚趾陷入泥土,风吹动了天衣。
“苏摩。”有人在身后叫他。他转过身,然后张大了眼睛。
刚刚分明还是下午,阳光仍然铺陈在大地之上,此刻天空却突然变成了夜空,而黑蓝的天幕上同时升起了两轮新月。
“是你?”苏摩说,其中的一轮新月正在他额头上散放银辉,“为什么她会和你……”
灰眼睛的人依然还坐在榕树下。他显得更加疲惫不堪了,形状完美的肢体有气无力地依靠在树干上,眼睛也半阖着假寐。四周非常安静。就连鸟也停止了啼鸣,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然后,起风了。
影子们都在悄悄移动。
他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嘴角慢慢勾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凭借气息的流动,他知道对方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前。
“你来了啊。”他招呼对方说。
“梵天,”那人说。“你把萨蒂送上天海去的?”
“当然是我,”创造之神睁开了那双苍老的灰眼睛,朝对方微微笑了。“小姑娘好奇,很想看看月宿宫,为何不满足她呢。”
对方哼了一声。“我就知道
对方哼了一声。“我就知道。如果没有你加护,就算有我的弦月引路,她也没有能力登上天海。我问你,你把她拿着的商吉婆尼之花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梵天看着他笑了。“你放心,”他柔和地说,“我没有拿走。还藏在她身上。”
“藏到哪里去了?”
“藏得很好。如果不是她真想给,任何人都拿不到它。”
“梵天,你真是多管闲事。”
“你怎么这种口气?”梵天说,但依旧语气很柔和,就像是慈祥的长辈无奈地面对粗暴的后辈一样。
“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对方皱起了眉头。“我只是想要取回它。”
“既然如此,上次为什么你不干脆直接从她手里拿走?那时可没人妨碍你。”
“上次是我失策,我没想到她还会去火葬场。”
梵天疲惫地再次闭上了眼睛。“那现在你就问她要啊。”他说,“如果她愿意给,那当然就是你的了。”
对方目不转睛地看着梵天。“恐怕不是这样简单。”他慢慢地说,“你心里明白萨蒂会在月宿宫里看到什么。你是想把她和商吉婆尼一起葬送在那里,如此便永远不会有人得到它。”
“或许是这样,”梵天低下了头,雪白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他的脸。“或许我只是想要让你去救她。”
那人笑了。
“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出手救她?”梵天反问。
“她还欠我东西。”
“你这样想的话,永远拿不到商吉婆尼。”梵天说。
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鸟群拍打翅膀,尖声啼鸣,飞出树林,影子舞动。
灰眼睛的创世神再次独自一人坐在榕树下。
十
萨蒂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夕阳西沉的天空。
她睁着眼睛,脑袋里面迷迷糊糊,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睡在露天下面。
“萨蒂,你醒了?”
身边传来一个宁静的声音。萨蒂捧着脑袋,坐了起来,她发现自己躺在难陀那园林的天鹅湖畔,而苏摩此刻正坐在她身边,表情平静地注视着她。
“我……”萨蒂打了一个激灵。
她想起来了。自己明明是一头栽进了天海里,向下沉去,然后……然后……
她猛然抬起头,“是谁救了我?”她问。
苏摩无言地指指她耳旁。萨蒂伸手摸去,弦月耳坠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她耳旁,冰冰凉凉,摇摇晃晃,手里握着的一束月光。
“他去哪里了?”她问。
“他走了。”苏摩微微笑了笑。“他说达刹不喜欢见到他,直接把你交给我就走了。可他不想想,你父亲也不喜欢我,我也没办法带着你去见他啊,所以只好在这里等你醒过来了。”
萨蒂呆然地看着苏摩。夕阳的光辉洒在他的天衣和脸庞上,他的笑容看上去依旧如此温润。
他的眼瞳也依旧如此黑不见底。
“我看到了。”她说。
“什么?”
“天海上,月宿宫。你的妻子。我的姐姐。”萨蒂说。
苏摩皱起了眉头。“我的妻子?”他说。
萨蒂站了起来,她依旧头昏脑胀,站起时脚步不稳,苏摩想要去扶她,可是她却自己扶住了旁边的枸桔树。她抬起头来看着苏摩。
“你想让塔拉重蹈她们的覆辙吗?”她轻声说,“你也想看她变成凡人,在你面前衰老死亡吗?”
苏摩注视着金色皮肤的少女,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黑瞳宛如深井。
“萨蒂,”最后苏摩终于开口了。“我不知道是谁让你去了天海上,但那里所见的并不一定是真实。实际上……”
“别骗我。”萨蒂说,“我一直都在听谎言。”
“萨蒂,听我说,你愿意相信什么,你就看到什么。”
“我愿意相信你爱我姐姐。可是我最后发现你很可怕。”她说。
苏摩目不转睛地看着萨蒂,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脸。
“啊,”他轻声说。“我也这么觉得。”
萨蒂不再觉得头晕了,她放开了扶着的枸桔树。“我不会让塔拉住到你的月宿宫去。”她说。“绝对。”
苏摩再次笑了。
“她当然不会。”他说,感到干涩的语言流出喉咙,就像沙子流过干涸的河床。“因为她要嫁的人是祭主。”
萨蒂冲着家的方向跑着,不顾自己头发衣裙被树叶挂得狼狈不堪。她一直冲到了隔开后院和园林的篱笆前,才想起那道缺口已经被工匠陀湿多修补好了,可她并没有停下脚步,她默念着祈祷风神相助的咒语,从篱笆上翻了过去,急冲了几步,险些一头栽进来后院收拾柴火的迦雅姆妈怀里。迦雅姆妈拍着手掌,哎呀哎呀地大声喊叫,可是萨蒂又冲进了屋里,差点又撞到捧着一大堆衣物和首饰的女仆霞光女身上去。霞光女惊叫,但萨蒂没有理她,朝着塔拉的房间继续跑。她跑过中庭,父亲刚刚在正厅里点燃祭火,抬头看到她,皱着眉头喊了一声:“萨蒂!”
萨蒂也没有理会。她跑过走廊,看到塔拉的房间门大开着。
萨蒂的脚步慢了下来。她不再跑,变成了走,最后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塔拉房门口。
塔拉背对着她,坐在自己的床上。她的床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富丽华贵的服饰和首饰,地板上也放着好几个大箱子,全是嫁妆。
她房间通往露台的门窗都紧闭着。此时正是月亮刚刚升上天空之际,塔拉却没有让一丝月色透到自己的房间里。只有油灯摇曳的光照耀着她纤细的背影。
萨蒂本来心里塞满了无数的话,塞得胸口几乎要爆开,让她不得不拼命奔跑,可是到了现在,看着满地金红里的塔拉,她张了张嘴,却只轻轻吐出了一个词。“塔拉。”她说。
塔拉转过头来,冲着站在门口的妹妹嫣然笑了, “你总算还知道野回来啊。”她招呼妹妹说,朦胧昏暗的光线里,她的表情有点看不真切。“也好,过来,过来。帮我挑挑看哪条纱丽比较好看?你看这一团糟的,可我婚礼的时候得要穿…………啊,不。算了。你先别过来。”
萨蒂站着没动。塔拉的手捏紧了放在身边的那件绣着繁华花纹的金纱,突然又别过了脸。
“别过来……别说婚礼的事情。就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好么?好妹妹…………”
塔拉的声音低了下去。她的头轻垂着,肩膀有细微的颤动。
萨蒂站了一会,默然无语地转身,离开了塔拉的房间。
~Naksatra~月宿篇 fin
~Trsna~愛執篇
有一个古老的游戏,能让未出嫁的少女梦到未来自己的婚姻。在黑半月第八日的晚上,弦月升上天空之时,把俱舍草烧成灰烬,和奢弥草的草叶混在一起,加上阿罗歌花上采摘的露水,抹在眼皮和眉间,睡在月光下,未来的征兆就会出现在梦中。有人会看到未来丈夫的模样,有人会梦到珍宝和国王灌顶用的水罐,也有人会梦到凄凉的水潭和荒原。这些征兆据说准确无比,大家都对此深信不疑。
她也参与过这个游戏。在黑半月第八日的晚上,弦月升上天空之时,她把俱舍草烧成灰烬,和奢弥草的草叶混在一起,加上阿罗歌花上采摘的露水,抹在眼皮和眉间,睡在月光下。然后,她做了一个梦。
第二天,同伴们问她梦到了什么,她说她梦见圣线、经卷和水罐。这预示着她会嫁给一个大德的婆罗门,生下聪慧博学的孩子。这是个挺吉祥也挺普通的征兆,大家都恭喜她,然后兴趣缺缺地散去了。
但她说了谎。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