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段时间里,他的思想一直是一片空白,看到祭主对他在婚礼上出现大皱眉头,因陀罗挤眉弄眼,他只是觉得好笑。他分明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做不出来,他们那么紧张干什么。
当塔拉所在的车队完全消失在视野里之后,苏摩牵着羚羊,回头朝永寿城里走。走了一半,羚羊突然开始扯他手里的缰绳。苏摩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突然笑了起来,原来自己神思恍惚,偏离了大道,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道路两边的丛林里。他对这个地方印象深刻,因为许多年前他就是在这里拦截了企图逃亡的乌沙纳斯。
“……真惊人,在这种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
这声音令苏摩浑身一震,把他从回忆里扯了出来,他缓缓转过身去。
当年就在这个地方、从苏摩手底下消失的太白金星之主,天界的叛徒,此刻正斜依在一株无忧树上,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苏摩。
霎那间苏摩有点恍惚,以为时间的流逝出现了逆转。
“乌沙纳斯,你好大的胆子。”他淡淡地说,“竟然又潜回天界来了。”
“反正我这样做又不是第一次。”乌沙纳斯笑着,站了起来,他穿着游方苦行者的服装,怀里抱着三弦的维纳琴,苏摩注意到他游方僧黄袍下遮盖着胸口的烧伤的痕迹。
太白金星之主环顾着周围。“挺值得怀念的,是不是?当初我就是在这里,被你踢断了肋骨,踢断了鼻梁和下巴,差点被你活活殴打致死;而你呢,就是在这里,把我给放跑了。”
苏摩看着乌沙纳斯。“你想做什么?”他说。
“自然是来报答当初不杀之恩。”乌沙纳斯笑嘻嘻地说。
“少废话。”苏摩冷淡地说,“当初我可没想到要故意把你放走。你应当感谢的另有其人,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制止我,我还是会在这里就卸下你的脑袋。”
乌沙纳斯看了一眼四象之门的方向,又看向苏摩,收起了笑脸。“好吧,虚情假意的确没什么意思。咱们开诚布公。如果现在有一个机会,你我都可以从其中获得极大的利益,你愿不愿意接受?”
苏摩注视着乌沙纳斯。“什么意思?”他说。
“这其实只是一个二选一的抉择。”乌沙纳斯伸出两根手指。“要么你就在这里,看着你心爱的女人一去不返;要么你就像个真正的刹帝利那样,用武力夺得你所欲之物,如果你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我会对你伸出援手。”
“你想让我背叛天界,和你一样投奔到阿修罗那里去。”
“为什么不呢?你要是想带走塔拉,只有我和阿修罗会为你提供庇护。”
苏摩笑了起来。“那你在其中有什么利益?”
“当然是报复祭主咯。”乌沙纳斯又咧嘴笑了,显得气定神闲。“这还用问吗?”
“依我看,还有第三种选择,那就是我们再打一场,然后我带着你的脑袋去见天帝。”
乌沙纳斯哈哈大笑,“不,夜晚的主宰……你不会去向天帝报告我的存在。”
“为什么我不会?”苏摩微笑着说。
“因为天帝不再信任你了。”乌沙纳斯说,锐利的眼睛盯着月神。
“因陀罗是我朋友。”苏摩说。
“朋友个屁,”乌沙纳斯说,“我还曾以为祭主是我兄弟呢。他开始用客气的语气对你说话了吗?他向你提出要把女儿许配给你了吗?他开始拒绝见你了吗?”
苏摩默不作声。
“哈,”乌沙纳斯说,“看我猜得多准。天帝的那些手段多年来毫无改进。苏摩,你觉得他还是当初杀死魔龙的那个雷神?他现在只是昔日自己的影子。”
苏摩注视着这位昔日的婆利古之子,如今的太白金星主宰。
“告诉我……”他慢慢地开口,“乌沙纳斯,当初你到底为什么背叛天界?”
三
车辆在颠簸,手中的石头小羚羊动来动去,萨蒂断断续续的午睡终于还是没能持续下去。她睁开眼睛,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轻轻挑开垂挂的珠帘,向车外瞧。
人间的颜色比四象之门的天帝之国黯淡得多。泥泞的道路在太阳下延续,路两边的田中,农人正在忙着劳作,对经过的这漫长行列显得无动于衷。不过萨蒂也知道,大部分凡人如果不是注意去看,根本看不到仙人的行踪。
她张着眼睛,漫无目的地注视着太阳底下无精打采的景色,耳边依稀飘来前一辆骡车里塔拉和祭主交谈的声音:“……人间这个月份最为舒适,饲料和燃料随手可得,药草成熟,果子丰富,没有蚊蝇,水质甘甜,适合远行。要是过了这个季节,泥沼就会让我们寸步难行。”
萨蒂困倦地闭了闭眼睛。塔拉出发前,她向父亲要求陪伴塔拉一起前往伐楼那的国度的,理由是她很想念幼小时曾居住过的人间。达刹居然同意,大概是考虑到不久之后萨蒂也将出嫁,再也没机会到人间行走。
出发的第一天傍晚,当车队停下来宿营,而塔拉走在人们中间,清点物品,很自然地指挥祭主家里的佣人和徒弟们清扫宿营地、准备祭火和饭食。萨蒂朝她走过去。
“伽罗婆提躲在自己的车辇里,我叫她她也不出来。”萨蒂对塔拉说。
“你又自找没趣了不是。”塔拉淡淡地说,“过一阵子她就明白赌气没用了。啊——香蒂利姆妈,请你不要坐在那里不动,既然有空闲,不妨把那块白鹿皮从箱子里拿出来,清扫干净,放到我夫君要坐的地方去。”
那个叫香蒂利的女人曾是伽罗婆提的奶妈,而现在她沉默无语地起身,按照主母的话去做事。
“瞧见没?”塔拉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发。“我喜欢管理家庭。伽罗婆提怀念她亲生母亲,从祭主起意追求我开始就不喜欢我,哪怕对家里有益的事情,她也只会出自偏见,鼓动家里的人和我捣乱,迟早有一天会造成家庭分裂。不过让她嫁到伐楼那的国度去也是为了她好,海洋之子渴望得到仙人之女作为妻子已经很久,祭主给的嫁妆又丰厚,伽罗婆提在夫家不会受到错待,这比让她待在家里整天想方设法和我怄气好得多。我夫君也明白这一点才同意我的建议。”
祭主每夜都选在婆罗门仙人们聚集的净修林里歇脚。塔拉每天帮助祭主用两块木头引火,然后向火种浇酥油,举行晚祷,早上则在太阳跃出地平线之前起身,准备晨祷。休息时,塔拉也会在营地周围画上圆圈和复杂的吉祥纹,让旅客们在睡眠时免遭邪恶和未知力量的侵扰。这样的旅行与从前跟父亲一起的旅行没什么差别。实际上,萨蒂甚至觉得,塔拉在祭主家里做的事情就和在父亲家里做的事情没有什么两样。
一样地维持家庭,一样地忙前忙后,一样地围着一个婆罗门打转,为他打理身边的一切。这是塔拉习惯的生活方式,婚姻也没有改变她多少。也许就是因为如此,塔拉才选择了祭主,而不是苏摩。
看着塔拉心满意足的样子,萨蒂忍不住想起昔日陪伴在舍衍蒂身边时因为无聊看的那些故事,在那些绚丽的传说里,相爱的人总是不计任何代价,千方百计要在一起,就好象他们凭着呼吸爱就可生存,生活里除了爱别无他物。萨蒂每次被这样的故事打动,跑去向塔拉诉说自己的感动,塔拉只会笑着对萨蒂说:“别傻了。”
而当时萨蒂竟还曾觉得塔拉好冷酷。
“……按照这样的速度,我们明天就能到达迦湿城。”塔拉和祭主的对话依旧零零碎碎地飘进萨蒂的车驾。祭主正在告知妻子接下来的行程,“我们要在那里停留一天。海洋之子会在那里迎接我们。”
“迦湿城啊……”萨蒂逗弄着手里的石头小羚羊,心不在焉地想着。她听说迦湿城是凡间最古老的城市,差不多和永寿城一样古老。天界从人间分离出来的时候,众神的光辉是最后离开迦湿城的,城里还留着昔日的黄金宫殿。直到现在,诸神也时常去拜访那座永恒之城,怀念当初还在人间流浪的时光,大德的仙人们也选择这座圣河边的城市举行集会和祭祀。可能海洋之子也出于这个原因选择在迦湿城等候自己的新娘。
突然之间,骡车停了下来,萨蒂差点一头撞到狭窄的车厢对面。她伸出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看到整个车队都停了下来,祭主下了马,塔拉下了车,在道路一边,站着一个婆罗门学徒模样的年轻人。萨蒂惊讶地看到他一步抢上前,对祭主和塔拉恭谦地行触足礼。
“云发?”祭主竟然也是一脸惊愕,“你怎么在这里?你的老师极欲仙人呢?”
这下萨蒂想起来了。祭主的前妻除了留下伽罗婆提这个女儿,的确也有一个叫云发的长子,一直按照仙人的规矩,留在人间跟随德高望重的极欲仙人学习。萨蒂注意到他长着一张端正诚实的脸,和祭主一样是个高个子。
“父亲,……母亲,听说妹妹出嫁,我特地向老师请了假,来送妹妹一程的。”他说,脸上带着谦卑的微笑,目光显得很拘谨,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正视父亲,也不敢看自己美貌的继母一眼。
祭主皱起了眉头。“你还是一个梵行期的学生,怎能说请假就请假?这全无必要。”他说。
云发张口结舌,“可……可是父亲,极欲老师也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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