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婆笑了笑,拨弄了一下琴弦。“苏摩从不向我提起它,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那镜子会出现在他宫殿里。不过,我想那镜子能读人心,让人看到自己害怕的东西。”
萨蒂的脸色白了。
她突然意识到……那些自称是她姐姐的女人们一个个都长得和塔拉彼此相似……
而苏摩说过他的二十七个妻子没有一个与塔拉相像。
“怎么了?”湿婆说,看着萨蒂把脸埋进手掌里。
我犯下了一个错误。她低声说。我错怪他了。我只是以自己的想法来判断他………………
湿婆没有追问,也没有说话,他把手从琴上放了下来。四周保持着安静。对此,萨蒂感到很感激。
隔了一会,她抬起头来,低低地叹了口气。
“你没有哭吧。”湿婆说。
……还有一件事。萨蒂说,闭了闭眼睛。乌莎斯的话是什么意思?她问,她说你戏弄过我父亲是什么意思?
湿婆笑了笑。“这中间有些缘故。不过你父亲的确不喜欢我。”
萨蒂想起了父亲谈起湿婆时说的那些话。“……人们竟然因为他净化了乳海的毒液称他是无欲无求的道德高尚者,这太荒谬了。”达刹会这么说,“有欲望才谈得上道德,如果湿婆真的无欲无求,那么他就不能被称为高尚。他不知种姓,出生不明,没有导师教诲他,没有家庭约束他,不可交流,也不可理解。他名为慈悲,实际却毫无慈悲可言。将他和梵天与毗湿努相提并论,我认为这不可理喻。”
的确如此。萨蒂说。不过我不知道理由。
湿婆看着远处。
“在乌沙纳斯之前,其实还有一个人也曾经向我求取过商吉婆尼的秘密。”他顿了顿。“那个人就是你父亲。”
萨蒂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实际上,乌沙纳斯是从你父亲那知道了那咒语的存在才来向我讨取它的。”湿婆平静地说。“你父亲虽然得到了这咒语,但他后来又把它还给了我。”
这不是真的。萨蒂说。不可能。父亲他要商吉婆尼来有什么用?
湿婆沉默了片刻。
“你想知道吗?”他说。
是为什么……萨蒂说,随后她突然觉得窒息起来,她突然无比恐惧湿婆可能说出来的事情。
不……等等,我不想听。她低声说。
湿婆笑了笑。“嗯。让达刹自己告诉你比较好。不过你要知道,从那之后,他似乎认为我心怀恶意,不再乐意看到我的出现。”
你并没有心怀恶意?萨蒂问。
“善恶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湿婆说。
萨蒂垂下了头。她明白某种层面上,父亲对湿婆的评价是相当准确的。
你看,我一点也不了解你。她说。在我知道你是谁之前,关于你,我所知道的只有传说。
“嗯。”
对你给予我的帮助,我很感激。但是……
“但是?”
萨蒂凝视着自己的掌心。伤口已经愈合,但还遗留着新月形状的疤痕。
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她说。
“这么说,你不愿意。”湿婆说,又转头看着萨蒂。
萨蒂沉默了一会,抬起脸看着湿婆。
“我以为你很喜欢一见钟情的故事。”他说。
但显然你对我不是这种情况。萨蒂机械地回答。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萨蒂已经有点厌倦这样的对话了。
即便是如此。她说,可我也不喜欢你。
“你当初立下誓约的时候,明明显得像是舍弃生命也并不在乎。”湿婆说。
愿意死并不一定意味着什么都愿意舍弃。萨蒂说。
“嫁给我会比死还糟糕吗?”湿婆说。他第一次显得有点惊讶。“为什么?”
这也是他第一次使用这样的疑问句。
萨蒂看了一眼湿婆,随即又低下头。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遇到湿婆时他就是一头雄牛,他带给她许多的情感体验,困惑、好奇、失落、懊恼、被力量压倒时极端的恐惧,但没有一项与爱有关。
其实还是因为商吉婆尼,对吗?她最后轻声说。
这一次湿婆没有否定,他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
他的眼睛颜色真深啊,萨蒂禁不住再一次想。就像群星已经隐没的黎明天空。
……他也许有千万个理由,但没有一项与爱有关。
她想,这已经是一个答案了。
就在此时,绿洲之外传来乌莎斯的尖声叫喊,湿婆别开了视线,站起来朝沙漠走去。萨蒂跟着他,她注意到那把花皮的西塔琴变成了有着同样外皮的一条小蛇,吐着蛇信盘绕在湿婆手腕上。这令她战栗了一下。
乌莎斯站在绿洲外,不知为什么,她好像无法踏足进来,只敢站在植物和沙丘交界的边缘。她再次戴上了面纱,叉着腰的姿势显得相当怒气冲冲。
“这是怎么回事?这品位低下、丑陋不堪的东西是什么?”她指着绿洲对走出来的湿婆喊,“你对我的土地上做了什么?”
湿婆笑了笑。“这不再是你的土地了,阿母。”
“这就是你报答我的方式?”乌莎斯越发怒形于色。“不请自来和侵占?”
“阿母,这只是一个歇脚的地方而已。”湿婆还是显得毫不在意。
乌莎斯拍了一下手。
“很好!”她尖声说,“歇脚!好罢,你尽可以创造你的自由天地。你就在这里睡觉也无所谓!”
她说着,气哼哼地拉紧纱丽,转身朝她的堡垒方向走去。湿婆笑了笑,转身对萨蒂说:“走吧。”
他们在玫瑰色的砂砾中走着。前面已经看得到乌莎斯丘上的小屋了。走在最前面的乌莎斯突然大叫了一声。只见双马童正一前一后地从她窗户里跳出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该死的小偷!”乌莎斯叫喊着,冲了过去。
湿婆正在想自己要不要过去帮忙,一路上一语不发的萨蒂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湿婆回头看她。
萨蒂抬起了脸。
我会兑现我的承诺。她说,既然说过,我就不会反悔。
湿婆注视了她一会儿。“那好。”他说,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儿喜欢萨蒂此时话语里钻石尘埃般的硬度。
但是,萨蒂却接着说,你也要兑现你的承诺。
“我的承诺?”湿婆说。
是的。你答应为我驱除仇敌。那个夺走了一切、毁掉了一切的人都却还活着。乌沙纳斯却还活着。萨蒂说着,盯着湿婆的眼睛。这不能算是完成了你的承诺,对吧?
湿婆也看着她。“你还有话想说。”他慢慢地说。“一次说完吧。”
我的声音被乌沙纳斯夺走了。萨蒂说,请你把它夺回来。只要我有了声音……
她抬头注视着绯红的天空。我想我可以打开空间之间的缝隙,好让我和你阿母都离开这里。
湿婆微微张大了眼睛。
“啊,对,”他说,“这是一个好理由。”
那么,萨蒂再次看向湿婆。我会留在这里。我会留在这里等着你,直到你完成你的承诺,当你带着我的声音回来的时候,我就会嫁给你。
湿婆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乌莎斯终于把双马童赶走,她站在了门口。“你们到底过不过来?”她尖声问。
湿婆笑了笑,转身看向乌莎斯。
“不了,阿母。”他朗声说,“我这就要走了。”
乌莎斯吃了一惊。“走?现在?”她说,“你打算把你的小新娘留给我?”
“是啊,”湿婆说,“阿母能照顾好我,也能照顾好她,对吧?”
他转过头,看向萨蒂。风不知何时止住了。这个红色的世界仿佛在忍受着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沉闷寂静。
我……萨蒂突然觉得心跳得很快,我还有一个要求。你能不能帮助苏摩和我姐姐?我觉得他们现在很痛苦。
湿婆深色的眼睛注视着萨蒂。“这不在你我的誓约之内。”他说,“你觉得他们很痛苦,但这只是你自己认为。他们现在真的很痛苦吗?”
萨蒂顿时无言。
“苏摩作出了自己的选择。”湿婆说,“他称我为友,我就要尊重他的选择。”
萨蒂垂下头。我明白了,她说。
他抬起了手。 “我会很快回来,如果你不喜欢和乌莎斯待在一起,那就去绿洲吧。这个可以给你解闷。”盘绕在他手腕上的小蛇昂起蛇首,再度变成了一把西塔琴。
萨蒂只犹豫了一下,就接过了琴。
湿婆笑了笑。他的身形开始模糊、变化,与此同时,天空传来尖啸般的声音,犹如尖锥般的风从天幕上垂悬而下。
“从前……”他说,“我在世界上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有一天有个年轻人拿着维纳琴找到我,对我说,你喜欢音乐吗?声音是这世界吸引我的第一个要素。……他教会我关于音律的一切东西,虽然后来我知道他接近我是别有目的。”
萨蒂睁大了眼睛。她看看手里的琴,又看看在暴风中身形越来越模糊的湿婆。
湿婆只是看着她,又笑了笑。
“你放心。”他说,“我说到做到。”
一阵狂风刮过,萨蒂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湿婆的身形已经消失了。她抬头看向天空,只看到一道模糊的白光,闪电般刺穿了天幕,消失在红色的云层背后。
九
摩耶掀开了营帐的帘子,一队士兵从他身后匆匆跑过。乌沙纳斯正在营帐深处忙活着什么。一看到摩耶,太白金星之主就露出了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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