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2-07　20:45:13

　　淑芬走后，老妈忙取钱凑款。第一次化疗，身上现金所剩无几，继续住院，只有动用存款。至于存款有多少，老妈也不知具体，说得把几张存折叠加，才知确切数目。罗小米带来的五千块，我悄悄揣进衣兜，暂时不想动用。这妮子也够倒霉，探视那天正巧碰上老爸出现化疗综合症，屎尿统统不通。那时淑芬不在，她帮着买饭买菜，老妈去了银行，老爸拉屎排尿时，我一人没法料理。罗小米既来则安，主动请缨帮护，屏住呼吸端屎端尿。我相信那一刻，她心确有爱恋，对我的感情一如那晚，窗外雨声飘摇，江心清波微澜，当我轻轻进入，她的娇躯剧烈地颤了颤，不小心留下两串幸福的眼泪。

　　翻遍历代古籍，没有妓女面对嫖客啜泣，更无姘妇直面情夫泪流。胡塞尔说魂门是心灵之门，连接泪腺末端，通往情感大海。我想只有心心相印的两人，才会在媾和时魂门大开，洒出珍贵的眼泪。
　　罗小米终究是小女人，哪受得了端屎倒尿，便盆一放，疯一般跑进洗手间，吐得胆汁横流，又是漱口又是洗手。这妮子嘴巴不说，我却知她痛苦难受。罗小米服侍了二天，突然无影无踪，打手机，无法接通；发短信，石沉大海。待我将此事忘净，死妮子发来信息，说她刚谈了一个项目，得立马飞往深圳看货，顺便签下合同，以期尽快启动。我一听就是谎言，她这人喜欢小资情调，最好做自由人，睡觉睡到自然醒，无聊了数数银行卡，这张三万那张八万的默默念叨；闲悠了坐坐咖啡馆，点一杯黑咖啡，不加伴侣，也不加糖。

　　犹记第一次耳鬓厮磨，我问她生命所往，罗小米说想开一间咖啡店，做甩手掌柜，每天到窗边坐坐，听听钢琴即可。若有花不完的钱，就用余生的时间，访遍世界名胜，观完宇宙古迹。这种人都是梦想家，比屎壳郎可爱，比造粪机器可恶，生平最是讨厌。我草草回了她几句，诸如感谢您老照顾，完事请你您老吃饭云云。罗小米不知我的变化，回了一个笑脸，横竖看都比哭还难看，我索性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日期：2009-12-07　20:50:10

　　夜晚寂得可怕，医院形同坟场，睡意不迭袭击，却不敢大意，靠抽烟喝酒提神。我怕一觉醒来，老爸走了，只剩孤零零的秦风。这段时间夜夜守护，我不能把寿命分他，惟传递内心温暖，握握手便能做到。三更时分老爸苏醒，精神异常矍铄，吩咐我把床头摇高。
　　我遵命行事，老爸顿感舒适，扭了扭身子，找我要烟抽。这是医嘱禁忌，我死活不应，老爸没辙，叹息着问：“老子躺几天了？”我嗫嚅道：“刚好一周，再将息半月就能出院。”老爸苦笑：“二娃呀二娃，你也学会骗人了。”我一本正经：“真没骗您，医生都讲了，这是小毛病。”老爸摇了摇头，旋即一脸严肃：“别再瞒了，我知道是癌，活不了多久。”我意欲辩解，老爸摆手制止，继续说道：“赚钱不易啊，我们这种平头百姓，哪经得起癌症折腾，医了也是白医，续几年命又如何？钱花光了，家散了，人也累。依我看别治了，省些钱给活着的人用。”

　　顿觉泪腺就快决堤，我揉揉鼻子，酸酸地说：“您不是好好的吗，咋能悲观厌世。”
　　老爸愣了我一眼：“老子已是活死人，搁哪都是拖累，固执就是毒药，教了你这么多年，还不懂这道理？”。我强忍悲痛：“咱们得相信医学，医生说再化疗一次，身体就能痊愈。”老爸惨笑：“我不是怕死，活了五十几年，苦也吃过福也享过，现在就是放不下……”话至此哽咽不语，我连忙接过话茬：“二娃明白，您放不下我和老妈。”提及老妈，老爸满脸愧容，望着天花板直叹：“小翠她跟了我呀，这辈子都毁了，当初媒人介绍知青，她死活不干，二娃你说说，她要是跟了知青，哪会受清贫之苦，风里来雨里去，靠卖咸菜养家。”

日期：2009-12-07　20:53:03

　　小翠是我妈的小名，在我有限的记忆中，老爸喊过两回。一次是老妈发41度高烧，躺在门诊室昏昏欲睡，我那时刚受启蒙教育，会歪歪斜斜书写全家人的名字；那时老爸素衣短发，英俊年轻，紧紧握着老妈的手，动情地呼喊：“小翠啊小翠，你别吓老子，你不能睡，睡了就醒不来了……”
　　收回记忆，我抑住满腹悲伤，缓缓应道：“老妈健康的很，她望你早点出院，昨天她还讲，入冬天冷，等您康复出院，带你去江边练太极。”老爸听得一愣，腾地撇过脸去，身子剧烈地抽了抽，回头已是泪流满面。我赶忙帮他擦拭，说爸，啥也别讲了，好好休息，赶明儿老妈来了再说。老爸不依不饶，接着数落我：“你快三十了，犟脾气得改改。”我不迭称是，他又说：“晓得老子的心思不？希望看着你结婚生子，依照现在这情况，估计没那指望了。”话毕老泪纵横，病体瑟瑟发抖。

　　突恨自己，玩世不恭，无孝无能。狠扇了自己两耳光，我说都是二娃不好，您一定要挺住，战胜病魔，看我成家立业，抱孙子晒太阳，教他们读书习字……话音未落，已是泣不成声。老爸伸出干若枯枝的手，轻轻地拍着我，一时间，俩父子泪眼相对，俱都默不作声，病房陡变沉寂，仿若世界末日来临。顿了良久，老爸突然问我：“跟吴倩还好吧？”我说：“很好很好，她爸已经妥协，她正在犹豫，过不了多久，我俩就能谈婚论嫁。”老爸蠕了蠕干裂的嘴唇，挤出一个意味深长笑：“好久你把她叫来，走之前，我想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