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萼山剧院门口长久的徘徊之后,我们又开始瞎转。到了人民商场旁边,路边有一条长龙似的小摊,一个年轻的女摊主大约二十二三,吆喝声清脆嘹亮,老远都能听见:随便走来随便看,样样东西都划算,包你满意保质量,你若嫌贵不要钱。那个摊位的人很多,从小喜欢凑热闹的我们也凑到了摊位旁边。只见那个摊主拿起一块电子手表,轻轻用手指一按。那块表立即发出清脆的声音:噔,现在时刻,晚上七点二十三。我们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生以来没见过这么新奇的洋机器零件。要知道,在那个时候我们村里能有手表的人那简直是凤毛麟角,太阳就是一天的时间。日出东方该起床,日上三竿吃早餐,日头当顶作午饭,日沉月升是晚餐。我爸爸当时有一块老上海,据说是人家送给他的,他也是把它当作最珍贵的宝贝珍藏起来,可能也是我家当时最值钱的家当。我一直对那块表偷窥已久,用心良苦的想得到它来提高我在小伙伴中的身份地位,让他们羡慕我,我也可以借此神气活现一把。可我爸一直不松口,使我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再说那个年代父母是绝对的主宰,根本没有什么条件可以和他进行商量或者谈判。经过无数次徒劳的努力之后,我渐渐对那块表心死,不过那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解不开的结。我记得小时候每次临近考试,他总是说你这次考好了就奖励你一块钱,如果考差了门后面的那些棍子是摆在那里的在等你。父母是一直信奉“棍子下面出好人”的这一道理的,就像信奉“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样。他们把此奉为绝对真理,我想他们是从大农业时候天天背诵的毛主席语录以及他们常在我面前提及的所谓的“老三篇”中一知半解的学习了马克思主义,虽然我到现在也不真正明白那个所谓的“老三篇”是指的什么东西。这样的软硬兼施我已经习惯了,结果是一半一半。但考好了不一定会给我一块钱,考差了一定会有一顿痛打。因为我和刘毅小学就一直是一个班,我们差不多是轮流坐庄。对我们来说标准很明白:考好了的就是第一,考差了就意味着第二。因此在他们的奖励和痛打之中我逐渐习惯,有许多次我预感到我要考第一我就和他们说,如果这次我考了第一你能不能把那块表奖励给我,当然说这句话是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的,至少你要有接受一顿痛打的心理准备。在这个问题上我爸向来都很清醒,虽然他一直嗜酒如命,许多时候喝的酩酊大醉。他说如果我考上大学就把那块表给我,这句话一出我就对那块表彻底死心了。因为在我我们那边就根本没有出过大学生,能读完高中的人就屈指可数,我知道的我们村里就只有两三个高中生。原因很简单,就是没有谁家里有那么多钱供孩子读书,一家人一年到头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如果辛苦一年能给全家老小添置一套新衣服那就足以在村子里感到自豪甚至光宗耀祖了。而且让我现在都一直记忆深刻的是1986年我们家新修房子的时候,一次修四间木房,大概有100多平方米,那年我才6岁上小学一年级。那个给我们修房子的木匠劝我爸爸不要修那么多房子,要送孩子念书上大学。我爸爸调侃地说:我们解家梁这匹梁下面都是石头,上面的土角薄,而且泥色也不好,养不起大学生。所以我对那块老上海早就不得不死心了。
我们俩都对那洋玩意很感兴趣,看的眼睛发直。堂哥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也知道我在想那块老上海给我心灵的伤害。但是我们谁也不敢对那么牛逼的玩意抱有幻想,估计也只是饱饱眼福可以回家吹嘘一下,好歹我们是进城见过世面的人,也可以满足一下虚荣,让那些一辈子老死在那片黄土地上就从来没有进过城的父老乡亲羡慕羡慕我们。虽然我们估计我们那可怜的钱袋里那点儿在父母手心里捏出了汗以至于增加了重量但不可能增加数量的钱买不起那么前卫的表,我们还是决定仔细看看,以便回家之后能更吹嘘得活灵活现。由于那种表不但能够整点自动报时,还能够学公鸡啼鸣,自然吸引很多人过来看。小摊前挤满了人,大家都很好奇的把玩着。老板一边吆喝一边说:有钱没钱,买与不买,都可以随便看,没关系的。这句话让我们如释重负,自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赶紧一人拿了一块起来反复把玩,在手腕上比了又比,划了又划,把那个报时器按了又按,听了一遍又一遍的报时,把整个表摸了又摸,戴了又戴,爱不释手。
俗话说:人穷志短。用我们当地的土话说是:兜里没钱往上翻,光棍没钱自己焉。看了那么久,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但我们谁也不敢问价格。小摊前一个满头黄发,穿着背心短裤,脚上一双拖鞋,看起来流里流气的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突然问老板价格。老板说要40块,我们一听玩完。要知道40块可是100斤稻谷的价格,我们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深知这个过程中的每一步艰辛。从买谷种到做温床,以及连续七天七夜不停的给温床加柴保温,还要祈求温床和谷种没有任何意外,否则功亏于溃。七天七夜的温室之后才是小秧,再把小秧栽到经过多次反复耕和耙之后的费尽周折才弄平整的秧田里,那时一般是清明到谷雨之间,下田还很冷,冻得直打哆嗦。小秧栽后还要注意田里的温度和水的深浅,同时还要施肥,将近两个月之后才成为大秧。再把大秧移栽到各个田里,当然这些田也要经过精耕细作。然后再施肥,关水,除草,杀虫,直到农历的八月收割,还要祈祷碰上风调雨顺,收割的时候和打场的还要天公作美,否则就是白辛苦。100斤谷子碾成米怎么也能有50到60斤,混着红薯或者土豆什么的足够我们一家五六口人吃上半个月。
小伙子开始和老板砍价,一番唇枪舌战之后结果是28成交。我们在一旁听着,听出了老板在这其中还是有较高的利润。因为我们从小就不是有钱的主,所以买卖中的砍价本领还甚是高明,说俗了就是抠门吧。这个我们还比较拿手,在小伙子扬长而去之后,又经过我们和老板的一番斤斤计较之中,最后老板或许是熬不过我们,或许是对两个穿着和说话都土里土气的穷小子动了恻隐之心,最后是16块成交。这虽然对我们来说也比较奢侈,但想想可以拿回去炫耀挣足面子,也就狠狠心各自买下了一块。
看看时间还早,我们在城里乱穿了一气,路过一排录像厅门口。老板很热情的拉生意,说只要一块钱,我们根本就没准备进去,老板说反正有你想看的,不来你会后悔。我们怕上当受骗,就自顾自的走,也不明白老板说的是什么意思,也奇怪他怎么知道我们想看的是什么,觉得莫名其妙。一个接一个的老板都这样在说,搞得我们一塌糊涂,想想回住的地方去也是打牌,而且那里蚊子还很多,叮得身上还有这几天留下的包。于是两个傻小子决定花一块钱进去看个究竟,看看什么是他们说的我们想看的。那个录像厅极其幽深,不知道要经过几弯几拐才能到达,老伴才带我们走了一弯一拐我们就心虚,怕被敲诈,虽然身上没多少钱,但有那块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且好不容易磨破嘴皮才痛下决心买下来的那块心爱的电子表。在进城之前父母也一遍遍叮嘱不要晚上到处乱跑,而且在我们出来之前老师也嘱咐我们出去要小心,早些回去。再说也时有听闻城里出乱子,而且听说前几天晚上就在城北的一个阴暗角落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我们两个人想到这里更是毛骨悚然,在一个转弯处一递眼色撒腿就往回跑。可能是我们跑得太快老板还没来得及反映,或许是因为我们已经交了钱,等我们风也似的跑出很远之后回头看的时候反正是没有看见有人追赶。我们惊魂未定气喘吁吁的又跑了一截,才慢慢平息下来回到住处向那些同学仔细描述看录像的经过,那些看过录像的有经验的同学一听乐了,说我们是多虑了,那是放毛片的,我又问什么是毛片,他们给的解释是毛片就是黄色录像,然后是哈哈大笑。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哦,录像还有颜色,是黄色的,为什么不是红色和蓝色呢?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因为他们的笑声有些狂野和淫邪。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听说毛片和黄色录像。这件事情让我至今都郁闷不已,被人家笑话了一通是小事,反正我们本来就土得掉渣,关键是花了一块钱还没有看成。
第二章暑假之闲
第二天一早我们踏上了回家的旅程。从万源县城到我们赶场乡(也叫玉带乡)的路程有100多公里,顺利的话大概汽车需要五六个小时。这其中分为三段,从县城到石岸口那一段路是沥青路面,路况比较好,是国道线。从石岸口到亮垭子那一段路面属于未家到罗文公路即未罗公路的一段,那一段是泥土路面,但由于经常修整,路面也比较好,虽然路上大坑小洞不断,坐在车上有坐摇篮的感觉。从亮垭到我们乡的路即亮赶公路也是土路,基本上就是乡村机耕道,只有单行道。其泥泞就不必说了,如果下大雨经常会塌方堵路,车子被陷在路上是司空见惯。只要一辆车坏了,那么两个方向的车都只有耐心的祈祷和等待哪年哪月那天那时把那个烂车修好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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