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车顺着公路在丛山峻岭之中蜿蜒盘旋,爬上山,再下坡,又过河,再爬山,又下坡,又过河,如此n次循环。当然这样的路上开车是极其危险的,透过车窗你随时都能看到悬崖峭壁下的深渊,看到车轮与悬崖间那可怜的咫尺距离,他们的一个不小心就足以把我们开进天堂。你会惊叹那些司机过人的胆识和娴熟的技巧,因此那时候我常常对他们很是佩服。当车行到新桥河的时候,大家的心都绷紧了,因为已经有无数的“仁人志士”在这里抛过头颅,洒过热血。只要是下雨河里起了洪水,基本上就预言着一些人生命的终止或者说就是等待二十年之后的好汉出现。就在我们读初中二年级那年,我们草坝中学的校长在城里开会,车票都买好了,结果到了车站临时文教局通知有紧急事情要他立刻去文教局。他买票的那趟车在回来路过新桥河的时候就英勇就义了,只剩下两个生还者,其他的全死了,有许多人连尸体都没有打捞到。都说他是大难不死有后福。而且新桥河很早以来就流传着许多真实的悲惨故事,流传久了渐渐仿佛成了一个个凄婉的传说。其中的一个故事是说,就在1994年的一个夏天,连续几天的大雨之后,天气极为阴沉,那天又正好是星期天要去上学。就在新桥河附近的一户人家的孩子不愿意去上学,母亲催着女儿去,由于河里涨了洪水,母亲不放心,亲自把女儿送到新桥河的桥头上了车,看着车子在桥上摇摇晃晃的过,当走到桥的一半的时候,一个巨浪打来,车子被洪水吞没,全车人就永远的离开了人生的苦海西归极乐了。据说那位母亲纵身就往滚滚洪流之中跳去,幸好被人及时拉住,但后来积郁成疾最终精神紊乱,见人就要她的女儿。
我们车到了新桥河,由于前一阵也下过雨,河里面也有一些洪水。我们都不禁有些心惊胆颤,可能主要是因为有心理障碍。想起那只无缘无故死去的小鸟,我更是浑身颤栗,我似乎看见了那摇摇欲倒的从桥上被汹涌的洪水卷走的客车,依稀望见了那个满眼绝望纵身跳河的母亲,隐约听见了那个女孩在客车落水那一刹那伤心欲绝的呼喊……一辆摩托车呼啸着鸣着汽笛超过了我们的车,我顿时清醒了许多。客车在石头铺成的桥面上左摇右晃中颠簸的甚是厉害,滚滚的水流就在紧贴着车身下排山倒海的奔腾而去,仿佛要吞噬那辆可怜的客车和那座孤单的没有任何护栏的石桥。虽然惊吓出了一身冷汗,但最终还是有惊无险,个个平安。
客车一路前行,逐渐走完了未罗公路,到了亮赶公路。在那段基耕道上,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客车到了石窝乡政府门前,那是一段不是很陡峭的上坡,那段路一直以来都很烂,虽然就在那批父母官的眼皮底下,可他们就是宁愿打麻将,或者美其名曰下乡视察工作,实际上是到农民家杀鸡或者捉鱼吃,要不就是进城找小姐也不愿管。由于前段时间下雨,车轮经常走的那路面严重下陷,客车在做着徒劳的挣扎,车轮在下陷的左右那两条壕沟里不断的打滑空转,车身后面冒着浓浓的黑烟,加足马力的发动机隆隆作响震耳欲聋,可车子依然在原地打转,没有发生一点位移。司机一边打方向盘一边狠狠地开口大骂:操他妈的,我们年年养路费一分也不少,路烂的这个样子也没人管,石窝乡政府那些狗日的简直是他舅舅的种,就在眼皮底下也不管。乘客们有的笑,有的应和着,宣泄着心中的怨气。最后看看实在没有办法,司机冲着车上喊:车上人都先下去,看空车能不能爬上去。大家纷纷下来,结果还是不行。大家都很郁闷,司机一句接一句的骂个不停。车轮把那些松软的泥巴已经卷得很远,车屁股后面的黑烟一阵凶猛过一阵,就像火葬场在火化人时候冒出的滚滚浓烟,可这依然于事无补。由于没有方便的铁链子,所以不能往轮子上套铁链来增加摩擦力。司机在车上找出一根很粗的绳子,拴在车身的前面,然后冲着我们吼:是男人的就来出力!他然后进行了人员安排,要求我们配合他的操作,一些人在前面拉绳子,一些人在车身后面使劲推。由于那路面本来就是很泥泞,再加上车子又在那儿折腾了那么久,淤泥就足以淹没我们的脚。但为了赶路,谁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用力的使劲,只希望能让车子越过那道鬼门关早点回家。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之后,在折腾了两个多小时之后,车子终于爬上了那个并不陡峭的石窝乡政府门口的那个坡。
到客车回到我们乡政府之后,我们还要下车之后爬两道坡,那两道坡在山下往上看的话足以望掉头上的帽子。上去之后再下山,总共需要步行一个小时才能回到家中。不过没什么行李,反正从小走习惯了也觉得无所谓。不过回到家中也已经是精疲力尽了,也快接近天黑了,父母和姐姐都下地干活回来了,他们忙着准备晚饭。我把我家那头水牛牵到后门那条水沟去喂水,我家后门挨着公路,与其说是公路不如说是一条比较大的乡间小路而已,由于一年难得会有可怜的过上几趟车,路面上长满了杂草,我们叫它露水草,牛很爱吃。公路的东边是一条排水沟,虽然那条水沟很窄很浅,但是它里面埋藏了我们童年时候很多的喜怒哀乐。喂完水之后,然后就顺便把牛搁在公路上让它吃草。人无混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从小父母就这样给我说这个道理,虽然那是牛,不是马,但道理也差不了多少。我爸爸总是对我说:猪要胀,牛要放。因此放牛成为我童年生活的主旋律,因为那个活比较轻,适合小孩子干。由于我们家人手少,没给牛割多少夜草,放牛更是必不可少。
晚饭上,我便滔滔不绝的讲起在城里的所见所闻,我绘声绘色的给他们描述那些富丽堂皇的建筑,描述那来来往往的车流,描述那些七吆八喝的小贩,当然也描述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在垃圾桶里捡饭吃,说的唾沫横飞,津津有味。我妈一边听一边笑着说,当真是乡下的狗儿上不得街,上了街回来嘴巴都要说歪。我自然是管不得那么多,当然更是自然而然的要仔细描述我那块能发声的宝贝电子表,还不断的按着那个报时器来炫耀。那还当真是个新奇的玩意,父母都凑过来仔细端详,我更是自鸣得意的讲怎么怎么用,以及我们是怎样怎样只花了16块钱就买了人家花了28块钱才买到的。他们一听我这么一说,就也觉得占了便宜,值!当然我没有描述我们去看录像那一段,因为那样会很没面子。
在晚饭上,他们当然也顺便问起考得怎么样的问题,不过我知道那都只是随便问问,不会当真。因为在一个所有人都考不上环境里,考不上是正常的,考上了是不正常的。当时我和堂哥报考的是中师,因为中师3年毕业之后就可以当老师。虽然当时我们那里中师毕业只能教小学,而且也很辛苦,一个老师得把语文数学音乐体育美术等等烂七八糟的所有课程包干教完,有时甚至还要同时教几个班,况且学校条件也很差。但每个月只能拿到三四百块钱,但那也比当农民好得太多,那简直就是天堂和地域的区别。我记得自我有记忆起,我爸爸就经常给我说:你要想如何才能脱掉“农”皮,只要你能脱离这个群体你就脱离了一辈子的痛苦。虽然在听得耳朵起了老茧之后不爱听,但对他的话我是深表认同的,也是深有体会的,他和母亲手上那些因为长年劳累而严重变形伸不直的手指,和我手上的那些茧巴、脚上的那些血泡以及背上脊梁骨上那磨破了皮的肌肤深刻的告诉我他的话是多么的真实和发自肺腑。他还总是经常不忘补上一句:反正我那把犁头是给你准备好了的,看你自己的造化,你愿意成龙就上天,愿意成蛇就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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