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迷乱》
第12节

作者: 刘武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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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我守着姐姐的灵柩,他们谁也没有执意拉我,就让我陪着姐姐走过入土前的最后一程。我趴在姐姐的棺材上哭泣着,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小时候的情景。我8岁的那年春节,我们俩去外婆家,路上堆起了厚厚的积雪,天特别冷,在柏树坡的时候我冷得实在受不了,我就开始哭着不走,姐姐就一边哄着我让我别哭,说冬天眼泪在脸上碰上冷风吹脸上会裂小口子,很疼的,一边到处去拣枯枝来爨火。厚厚的积雪摸在手上冷冰冰的,重重的积雪覆盖着,枯枝很难找。姐姐去找枯枝,积雪覆盖着不知道虚实,柏树坡本来就很陡峭,她脚下一个不留神就滚了下去,我看见姐姐在前面往下滚,积雪在后面哗啦啦的一片跟着就往下滑,就像雪崩似的,要淹没她。我六神无主的只知道哭,不知道她会不会死,心里害怕却毫无办法。我边哭边喊她,顺着路我就往下跑,连滚带跑的往山下去找她。或许是命不该绝,坡上的树木也比较多,在中途她抓住了一根有酒杯大小的枫叶树,稳住了身体,然后慢慢一步步探虚实走到路上来了。我赶紧给她抖身上的雪,姐姐还安慰我说:“有惊无险,没事,就当是溜雪。”正当深夜我迷迷糊糊的时候,我感觉身上有动静。我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爸爸已经在我旁边了,正给我加衣服往身上披。

  第二天一早,姐姐下葬,在一片哭哭喊喊的悲痛声中,棺材一点一点被黄土掩埋。我也亲手铲土,以求能为姐姐做最后的一件事,去抚慰那个孤独和游离于我们之外的灵魂。只是我知道能掩埋的仅仅是一具尸体和一幅棺材,却不能掩埋痛失爱子和痛失亲人的事实,不能掩埋我们心灵的难以愈合的创伤和母亲那撕心裂肺的哭泣声,不能掩埋我们家即将要到来的因此而引发的各种矛盾。

  第四章复读
  九月的农村已经是一片繁忙和丰收的盛景。大片大大片的梯田里,散发着一派迷人的丰收的气息。已经收割的稻田里只留下整齐的谷桩,一条条田埂衬托出错落有致的山峦,柔美中透着别致;没有收割的稻田里还矗立着诱人的谷穗,微风吹动就轻轻的随风摇摆,散发出的香味混合着泥土的气息陶醉着辛苦和忙碌的人们。柿子树上的树叶渐渐的飘落,在阳光下红红的柿子显得分外的惹眼,让人禁不住喉结上下运动。路边的小溪流欢快的潺潺流动,叮咚叮咚的谱写着动人的乐章。一群群麻雀叽叽喳喳的从这个稻田飞到那个稻田,啄食着掉落在田间的稻谷,饱享着丰盛的美餐。

  这个季节对农民来说是最为忙碌和最有成就感的季节,收割是理所当然的主题。乡亲们都在汗流浃背的忙碌着,有的正在收割田间的水稻,有的在把已经晾晒过的谷把子拣到背篓里往家里背。一些几岁的小孩们就在田边的干地上玩耍,或者在小溪里捉鱼儿搬螃蟹,糊的满脸稀泥,又可爱又可气。大人们则边收割边谈论着收成和农活的计划安排,有的头上戴着草帽,没有草帽的则更为简单,顺便在上坡上折一根柔软的带树叶的枝条,挽成一个圈套在头上来遮住火辣辣的太阳光线。

  当然,这样的盛景在1995年完全不属于我们,虽然以前年年都会出现。属于我们的只有晴天霹雳的巨大悲痛,和看着人家的忙碌更平添的我们心中的忧心如焚。母亲憔悴的面容和刹那间消瘦的身体以及那令我一听就心惊胆颤的哭泣也加重了父亲眼中的迷茫和绝望,旱烟成为他主要的精神安慰。母亲则是自从那天被背回家里以后就一直卧床不起,哭泣和昏迷成为她唯一的主题。而我则夹杂在父亲的无语和迷茫以及母亲的哭泣和昏迷之中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他们,我也没想过我能够安慰他们。我除了该干家务就干家务活,该下地就下地之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怎么办?我只能是很机械的熬着过日子,想逃脱那种压抑和悲凉得要令我窒息得气氛。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学校开学了。我实在不知道我离开家去学校以后父亲和母亲两个人会怎么样去生活,但是另一方面我又确实不想在这种气氛下生活,想逃离。交织着的矛盾中最终还是去了学校复读。因为已经报了名,况且陈校长还给我和堂哥刘毅史无前例的给予了照顾,在总共185块钱的学费里给我们各自免去了100块。再说当时我也才15岁,除了能干些家务活之外,在农村那种以体力劳动为主导的农活中,我基本上无能为力去为父母分担多少负担。只是我呆在家唯一能让他们感到一些充实和精神安慰而已。

  和在草坝中学上学一样,上玉带中学一样要自己在家拿米拿菜。以前每次的咸菜都是母亲或者姐姐给我做好,我自己只是负责走的时候拿走就行了。现在姐姐永远的离我而去了,母亲一直卧床不起,父亲迷茫的眼神中憔悴不堪,还有繁重的农活等待着他,我只能自己笨手笨脚的第一次给自己炒菜,装米,收拾上学所需要的一切,而这一切以前都总是有姐姐和妈妈帮着收拾。我一边收拾着东西,心情很沉重,簌簌的落下泪来,如此短暂的日子里一切就变得物是人非,一个原本贫穷但还祥和的家庭在刹那间支离破碎,还有一个由3个人组成的家,只是这个家和数天以前的那个家已经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

  学校的住宿条件和草坝中学差不多,我们班所有男生集体住一个大宿舍。由于当时大舅在玉带乡政府工作,属于普通职员,他家离乡政府不远,他总是回家,一般都不住在他在乡政府的宿舍里面,我当时就住他的宿舍,那比学校条件自然要好些。在当时看来算是享受贵族待遇了。他本来是不愿意我住的,因为我从小不听话,调皮捣蛋他是深知的,指不定就会搞出什么事情让他收拾烂摊子,他很怕我给他添麻烦,只是碍于当时我们家那种情况他才不好拒绝。

  玉带中学除了有水和离家近些以外,其他方面是不如草坝中学的。草坝中学的教室好歹还是楼房,而玉带中学则是人字形的用石头堆砌起来的瓦房,和我们家后面的梧桐包学校差不多。教室的地板就是原来的土面,坑坑洼洼很不平整,书桌和凳子放在上面就东摇西晃的,可能是弥补我们小时候没有睡过摇篮的遗憾。土地面的灰尘就不用提了,每天下午打扫的时候就尘土飞扬,倒是蔚为壮观,自成一道独特的风景,只是我们谁都不愿意去欣赏这样的风景,每次打扫结束吐的口痰和醒出来的鼻涕都是黑的。晚自习再去座位的时候都要准备几张废旧的作业纸擦书桌和凳子。上晚自习教室里也没有电杠,从横梁上用花线掉着五盏60瓦的灯泡,发着有些带白色的光芒,映照在书页上,强烈的刺激着眼球。那样的教室自然不会有玻璃窗或者纱窗什么的,那样也会很不协调,会让人笑掉大牙。就是很古老的木窗,在岁月的变迁和风吹雨打中有的地方开始发霉腐烂。为了防止盗贼入侵,就在窗上钉一块木板来阻挡,当然这都是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之策,况且一批穷学生的书桌里也没有什么值得可偷的,大不了有支钢笔和几个新作业本而已。虽然南方不是经常起风,但是偶尔起风的时候,通过窗子的风吹得悬吊着的电灯泡在教室上空翩然起舞,灯光在书本上飘来飘去,书本上的字也跟着摇曳起来,根本没法看书,当然这也就飘飞了学习的念头,窗外的风景在这时候自然成了教室里热烈讨论的话题。冬天的时候为了保暖,就每个学生上交几毛钱去买塑料薄膜,挨个儿蒙住窗子算是采取的保暖措施。一般情况下一学期下来,那些塑料薄膜就遍体鳞伤伤痕累累,完成了他们自己的使命退出历史的舞台去颐养天年,等待来年再去买新的塑料薄膜来接替他们,如此年复一年直到如今也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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