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到了,我去给白梅报了名,让她重新念书,我也要回学校。未家到罗文的全长几十公里的未罗公路正好在1998年暑假里开始大修,那是大山通向外界的必经之路。修路已经进行了一个月,但仍然还在进行中,没法通车,出不去。可是必须要上学,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除了步行之外别无选择。那正是晴好的日子,天空中骄阳似火。当时还有另外两个学生,一个在罗文农校念书,叫谢友祥。另一个叫张经元,在达县中医校念书,他和我在草坝中学同学三年,关系不错。他们两个比较熟,谢友祥虽然和我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一听我的名字就说久仰久仰。那也难怪,我和堂哥在玉带乡确实名气很响,尽管我们自己总觉得名不符实。我们三个早上在玉带乡出发,找了一辆货车,在亮赶公路上一路颠簸的坐到亮垭,那是我们那边和未罗公路交界的地方。当时已经是上午十一二点,太阳很毒,火辣辣的晒得地上冒烟。听大人们说从亮垭出发到罗文有小路可走,以前没有公路的时候他们在罗文背布匹油盐等生活必需品时走过,可是我们三个学生谁也没有走过,再说事隔这么多年,估计很多路也已经荒芜,没有人走了。我们就只能沿着公路走,虽然远些,但不至于迷路。三个人商量说在亮垭吃了饭再走,可是天气太热,实在没有胃口,匆匆吃了个方便面便开始赶路。烈日下,三个人在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路上匆匆行走,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罗文,否则没有地方可以歇脚。我穿的一双泡沫凉鞋,虽然已经极为轻便,可是走到不到一半脚板上就磨起了血泡,那也没有办法,顾不了那么多,仍然要继续加紧走,不能停下。太阳晒得我们头昏眼花,每个人又或多或少背了些行李,身上的汗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从额头上往下淌,直钻眼睛,用手一把一把的抹干甩掉,衣服早已湿透,贴在身上。大家都清楚无论如何也要赶路,谁也没有要求停下休息。脚上的血泡早已破裂,血水从鞋底流了出来,触目惊心。血水伴着脚底的汗水,走起来打滑,在路边找个水坑冲洗一下,涮涮脚。可是生水进入血泡,皮肤顿时感到火辣辣的,钻心的疼。不过再怎么说,这也只是皮肉之苦,比起精神折磨来说这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再说从小父亲对我那严厉苛刻的爱也就没少让我承受皮肉之苦,小时候留下的累累伤痕都还在身上历历可见,这点小痛也自然不在话下。突然之间,我不由得心中暗暗感激父亲对我的那些残酷和不近人情,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场,让我有坚强的忍耐力。
炎炎的烈日丝毫没有隐退的迹象,蔚蓝的天空中没有一朵白云,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汗水不住地下流,早已湿透了全身,三个人都被晒得少了许多生气,又累又渴,有些蔫了。我们从小都是喝井水或者泉水长大的,自然从来也没有见过矿泉水。所以出门也从来没有带水的习惯,都是在口渴的时候就在周围找,运气好一会儿就找到了,运气不好走出十里八里也找不到,那就只能忍着,渴不死人,世世代代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们三个都渴得要命,运气也背,问那些修路的人他们也说附近没有可以喝的水,后来在蜿蜒盘旋的山路旁边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池塘,那简直就是沙漠中找到了绿洲,也不管水干不干净,三个人一顿猛喝,感觉畅快了许多。然后歇了一阵,定了定神,才洗了洗脸和手,凉快了一下。从小就听父母说,太热了不要一下子就浸入水里,那样皮肤上会长出包。虽然我们都不知道其中的科学原理,但是这是经验总结,我们村子里就有一个人是先例,所以我们自然是深信不疑,每次无论多热都要休息一会儿在用冷水往身上浇。
我们走到那个几乎每次下雨就要翻车,死过无数人的万家河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有人在对面山头拿着一面小旗在朝着四下挥动,拖长着声音大喊:“周围的人注意啦,快找地方躲起来,就要放炮了。”并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们三个不敢继续前进,赶紧和旁边修路的人一起躲了起来。等了十几分钟,也不见炮响,大家纷纷议论起来,是不是哑炮了。但是谁也不敢贸然出去,如果运气不好,一出去可能就永远回不来了,而且会落为笑柄:填了炮眼。又过了一阵,足足有半个小时,炮还是没有响,大家更是骚动起来。旁边一个年龄比较大的人说:“不对啊,刚才喊了是三炮,就算出了哑炮,那也不可能三炮都不响啊,也太凑巧了啊。”另一个人说:“是不是导火索出了问题,按理来说也不应该啊,天气这么好,导火索和黄药也不可能回潮啊。”其他人也跟着在议论。
日期:2006-10-23 19:06:51
我们三个相互望了望,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当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想这样下去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太阳已经不如先前强烈,看看已经是下午五点过了,路程才走了一半。就算夏天黑得晚,也只有两三个小时就要黑了,就算凉快了之后走得快些,可是走了这么大半天之后大家也已经筋疲力尽了,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缟素,也很难在天黑之前赶到罗文。想想可能要餐风露宿,大家心里都很着急,心里犯嘀咕,却又不敢动。
大家都在焦急的等待着炮响。四周一片寂静,太阳渐渐西沉,天空中偶然有几只鸟雀飞过,山下的河水兀自哗哗的流淌,不过已经消失了山谷许多的生气。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感觉到地皮都在颤动,一块几十斤重的石头从山上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犹如夜空中的流星,转瞬即逝,掉落在山下的河中,又发出一声巨响。第一炮响过之后,第二炮第三炮过了不久也都响了,沙石尘土纷纷掉落河中,空气中弥漫着漫天沙尘。第三炮响过之后大家不敢立即出去,以防万一还有被震松动的石头掉下。过了一阵之后,大家确信比较安全才纷纷出来。我们三个赶紧继续赶路,过了万家河又走了一程之后,就到了圆坝子。那里的路也在修,但是那一截路况还可以,一辆汽车可以勉强过。路上正好有一辆货车,是修路时候堵在里面的,两头都出不去,那辆货车也就索性在里面能跑的那一段路上来回运送过往的人们,既给大家提供了方便,自己也可以狠狠地赚一笔。
我们三个喜出望外,赶紧上了车。但是司机还要等人,说这是最后一趟,要再等一会儿,否则许多人没有车坐都只能走路。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等,大约半个多小时以后货车才徐徐开动。一路上障碍不断,不是有石头挡住去路,就是有坑过不了。司机不断的下车搬石头或者填坑,路上也不断的有人上车下车,一路走走停停。
货车一路摇晃到尽头的时候,已经是暮色苍茫了。群山笼罩在夜幕之中,山上人家已经掌灯,星星点点的亮光在山野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小河静静流淌,在山野深处蜿蜒盘旋,吟唱着一曲永不间断的歌谣,穿越了时空的隧道。月亮已经从东方升起,星星也开始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不一会儿大地就披上了皎洁的盛装。我们赶紧下了车,披星戴月,继续往罗文赶。一个多小时以后,我们到了谢友祥就读的罗文农校。学校还没有完全开学,又已经将近10点钟了,食堂早已关门,谢友祥赶紧找了食堂师傅,说明情况给我们做了饭菜。一天下来,大家早已又累又饿,感觉饭菜特别香,大家自然是饱餐一顿。冲了个凉,在罗文农校住了一晚之后,第二天我和张经元才坐车回到各自学校。
开学之后调配班里位置,小梅说要跟我同桌。我想跟谁坐一块儿也是坐,再说书影每次过来都是她在帮忙照顾住宿,就说当然没有问题。不过她倒是还好,从不打扰我学习,在我休息的时候会跟我聊天,讲一些有趣的故事。学校广播室招聘实习播音员,她很有兴趣,问我的意见,我说我对这种事情没有感觉,你想去就去试试看吧。她应聘成功了,经常要去播音念稿子。她总会在播音之前找我讨论那些稿子,由于先前时候的寂寞爱上文学之后,我的文学水平突飞猛进,所以许多时候我都能对她的稿子提出让她很满意的修改意见。再则她是达县人,达县有些地方的人说话有个特点,就是生母拼音的“h”和“f”很多时候分不清楚,闹得最为经典的笑话是把“飞机在空中打翻翻”念成“灰机在空中打欢欢”。她怕在播音室里闹出笑话,就在播音之前趁我休息的时候先念给我听,让我帮她纠正。
那个暑假里,书影没有回家。开学两周之后,我才带着她父母给她带的东西去看她。她非常高兴,亲自下厨做菜做饭。那时候她们学校的饭菜也很难吃,她们就自己偷偷的在宿舍做饭。书影在家里很受宠,只有一个哥哥,既是唯一的女儿又是最小,干娘很是心疼她,对她呵护有加。虽然偶尔也让她做菜做饭,但是还是很少下厨的,这从我和母亲第一次去她家时她和她嫂子做饭做菜的情形中就可以看出来。我们在煤油炉上做饭,在凳子上切菜,虽然是很简陋,感觉却是很温暖。在异域他乡里吃着她亲手为我做的饭菜,那感觉是温馨的,那种温馨的感觉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用任何语言来描述我想那都是苍白徒劳的。我分明听见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我很明白书影此刻是加上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那一刻我感到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为拥有她的关爱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我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