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2-12　01:04:24

　　25、
　　“老板从北海回渝，派人明察暗访，确认事实属实，开始着手处理朱福田。”，周一早上八点，医生刚刚查房，申冬强打来电话，兴奋地讲。
　　我连声叫好，暗想发财良机终于到来，说兄弟大可放心，合力战到年底，有我秦风一份，也有你申冬强一份。这厮谄笑不已，说秦哥今天有没得空，咱俩兄弟碰碰头，商量商量后事。我现在对“后事”一词敏感至极，后事意味死亡，而非重生。当即火冒八丈，说龟儿子话都不会讲，啥子后事不后事，这叫“后计”！申冬强不迭赔罪，说我掌嘴我掌嘴，尽说些不吉利的话。我暗自不爽，甚觉自己盛气凌人，顿了顿缓下语气，说这事先别急，过不了三天，老板自会找我面谈。

　　入冬的重庆寒冷刺骨，从长江水面腾起的河风，刮得脸脖阵阵生疼。
　　去华岩寺的路上，信徒络绎不绝，有人抱香捉烛，一脸严肃；有人疾
　　步上山，掩面长泣；更多的人暗怀心事，神情麻木。“这是一个悲伤的世界。”周大炮看完雨果名著，曾对我如是说。时隔五年，不仅仅是当时的法国，这座城市也在慢慢沉沦，貌似虔诚的子民，不为虔诚膜拜，只为找回遗失的信仰。往山顶且行且停，烦嚣市区逐渐缩小，突然想起虚空的话：庸人皆有诟病，精神虚空时，饱思淫欲也，阴阳互补，洪水滔天。
　　这秃驴是狗屁大师，有时言语委婉，情有可原。所谓“阴阳互补，洪水滔天”，其实不够形象，正确的表达是“男媾女和，淫水滔天”。我还不到精神虚空的境地，证明我不够贫穷，或富有。世界已不平衡，当今最痛苦人群是中低产阶级，收入与支出成正比，甚者大额超支。他们的身份是房奴、卡奴、性奴、孩奴，四分天下鼎足而立，活得虚伪，活得疲累。
　　所幸我不算奴隶，却有些累了。在虚空的待客停，我盯着《出水芙蓉》上的裸体，一股脑倾完烦恼，他却大肆宣讲《三字经》。违心听了半小时，心下实在腻烦，我急了，说虚大师，能不能谈点别的。虚空皮笑肉不笑，说你现在心烦气躁，得先让你静静。话毕指着《出水芙蓉》：“画里大含玄机。”我看了又看，总觉该画的出彩点，一是丨乳丨房，二是**。疑窦半晌，虚空笑着解答：“人生来赤条条，死后赤条条，衣服是打扮，钱财是皮囊，你现在心烦的，正停留在人生表面。”“记住，裸画之所以成为艺术品，并非情色，而是展现了人体的真实。”我依旧懵懂，虚空双手合十，又说：“身上负荷越多，活得越不自然，就越成不了艺术品。”沉默良久，我笑道：“鄙人并非想成艺术品，只想做一个有价值的人。”

　　“如不顺其自然，你就是社会的牺牲品，也就无法实现价值。”虚空不紧不慢地回答。
日期：2009-12-12　01:05:54

　　那天聊到很晚，夕阳西下，黑鸦泣血而啼，路上皆是断肠人。
　　虚空终究研读过佛学，剖析人性，解读人性密码，确比我等略胜一筹。聊及老爸的病症，他说你得竭力医治，直至他远离人世，荣升西天极乐。即便他想跳楼解脱，给活人留下希望，你也不能放弃。我认同他的观点，也未曾有过犹豫。“但你的烦恼从何而来？”他咄咄逼问。我说是想力挽狂澜，驱除科学无法根治的病毒，却无那个能力。虚空连连否定，说你别伪装了，烦恼源自内心的恐惧，你只是担心钱财两空。

　　老爸跳楼后出血过多，躺着床上就像一个植物人，外加他体藏癌毒，老医生都劝我：“准备后事吧，即算病人苏醒，仍要面对癌症的痛苦与煎熬。”这是有良心的医生，用药适可而止，不开特效药，不滥用名贵药，每天为我节约五六百。短短一周接触，我对他心存感激。拥有如此操守的医生，在整个医学界都是少数，放眼全国也屈指可数。问及特效药和普通药的区别，他直言不讳地说：“区别在于价格，疗效差别微乎其微，老百姓吼黄金有价药无价，其实是医德败坏造成，越贵的药利润空间越大，医生开得多提得多，医院是最大受益方。”听君一席话，心头直操娘。

　　从华岩寺回来，老妈和淑芬正商量治癌一事，两女人你言我语，哭抱成一团。
　　我安慰老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老妈愈发哭的厉害，顿了顿说：“二娃，还是算了吧，尚德他没救了，再这样撑下去，只会害了你，害了你的前程。”我怒眼圆瞪：“妈，你咋这样说！血浓于水，咋能说放弃就放弃。”老妈揩了揩眼泪：“你结婚要花钱，生孩子要花钱，养孩子更得花钱，不能光顾老人啊，自己的事也得想想。”我当即大发雷霆：“光为自己着想？跟禽兽有啥区别！”淑芬见势不妙，赶忙从中斡旋：“子欲养而亲不在，有孝心的小辈都会痛苦，阿姨，不要心疼那钱，秦哥，你也别发火。”淑芬说完，我也忍不住哭，尤其看到老妈低低抽泣，瘦躯一耸一耸，心如刀绞一般。

　　僵持良久，老妈突地握住淑芬：“闺女啊，有些话，不知阿姨当不当讲。”淑芬说：“阿姨尽管讲。。”老妈侧身擦干泪水，笑道：“我早看出你是好人，问你一句实在话，你嫌弃二娃不？”淑芬愣了愣，红着脸说：“阿姨说的啥话呀，秦哥是大孝子，肯定是好男人。哎，你不知我们村，有些人父母生病，也不带他们去正规医院，都是请赤脚医生输盐水，输死后一了百了。”老妈听了又是摇头又是点头：“闺女别……别那样讲，很多家庭都是让病拖垮的，阿姨理解，一万个理解！阿姨的意思，是不愿二娃受这份苦哇。”话音甫落，老妈扑进淑芬怀里，啜泣道：“你要不嫌弃二娃，阿姨希望你俩成家。”淑芬窘迫不堪，小脸红扑扑的，老妈觉得太过直接，转过泪脸问我：“二娃你还想啥？你还想啥？到底说句话啊！”

　　这出戏始料不及，眼前一片雾水，脑袋一片空白，杵立病房呆了良久，我像一只解笼困兽，吼叫着冲出501病房。
日期：2009-12-13　20:48:48

　　老爸一场大病，直让我对红尘生畏，这玩意表面是光溜溜的蛋，戳破后污水横流，臭不可闻。罗小米风情万种，不过是仅供亵玩观赏的花瓶，这妮子不宜真正的生活，天生情人胚子。淑芬哪点都好，就算文化有差异，作为贤妻良母，其优良品行倒无可厚非。但我对她缺乏爱意，只有怜悯与喜欢。我有时忍不住想，它若真是妹子，我一定限制她自由恋爱，就算她爱上一个人，也会严格考察对方。综合文化、修养、家世、职业等方方面面，得分90算好人，才会让她放心去爱。否则我会采取武力镇压，迫使对方销声匿迹。倘若碰上赖皮三，惹毛了让他不得好死。回头还得教育她：“不能随便跟人上床，第一次要留给爱你的老公，如果找不到好男人，这辈子别嫁了，当尼姑去！尼姑庵容不下，自个儿禁欲修行。”

　　我现在对别人的要求越来越严，历经岁洗月涤，目标渐清，为爱而爱为生而生，做真实的自己，做别人口中的坏人、亲人心中的好人。假如上天让我失去父亲，我不能再失去一个吴倩。这妮子软若稀泥，和父母斡旋挣扎，其实为我付出不少，而我只顾自己，在长远结合的争取上，根本未做真正的努力。或许已经努力，只是世俗遮蔽了真实，也或努力到极点，她还未看到。
　　站在老爸坠楼的地方，一遍一遍拨打吴倩的电话，无人接听；发去十数条短信，石沉大海。我想她是不是反悔了，男友父亲重病，钱财耗尽，生活顿显糟粕。到这个份上了，蠢者逃避，智者分手，一切结局我都能理解。但她不搭不理，说明智商不低。
　　我在电视上看过，更精明的女人，制造系列事故，譬如遭遇横祸、怪病瘫痪。伎俩低俗的，捏造恶毒“事实”，譬如丧失生育能力、不幸感染艾滋病毒等等。目的无非迫使对方放弃，自己又不担负背叛骂名。暗暗作出种种猜测，颇觉自己是小人之心，无意度了君子之腹。回家发邮件、QQ留言，皆无音讯，再打她电话，话务提示已关机。心头渐生绝望，尤其看到淑芬，像亲生女般悉心照料，不动声色不闻世事，绝望中愧疚绕缠，又觉自己十分无耻。老妈更是冷脸相向，仿佛我不跟淑芬好，就和我断绝母子关系。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段时间没有淑芬，单凭我们母子二人，时间全耗在医院，哪有闲心打理老巢。如今坐在家里，虽然气氛冷清了，却是明亮整洁。晚上做了一个噩梦，我和淑芬洞房花烛，有人在窗外低低哭泣，我听出是吴倩的声音，光脚丫夺门而出，疯一样的寻找。摸索良久不见其人，屋内哭声震地，有宾客大喊“新娘上吊”我置若罔闻，突然风雨大作，头顶轰地一声，我让惊雷劈成两半。醒来大汗淋漓，全身不停抽搐，老爸还在沉睡，淑芬坐在陪床上，一脸惶恐地问：“哥，你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