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村外的河滩地里，杂草丛生，每到傍晚，便听到“呱呱”的蛙叫声。白天楚函已和天嶂、武生还有小凤说好，晚上抓青蛙。
　　小凤一脸惊愕“抓癞蛤蟆吃？”
　　“是青蛙，不一样！”武生煞有介事。
　　六月虽已进入夏季，但山沟里晚上仍凉风习习，落霞河两岸一片蛙声，楚函循声高抬脚轻落步，手电筒猛一打开，三节电池的强光下，一只青蛙呆若木鸡一动不动，楚函一把抓住，小凤和武生看的呆若木鸡。
　　武生很快就清醒过来，胆子随之大增，竞也能一抓一个准。
　　不大工夫多有斩获，当月亮刚刚爬上山尖时，楚函他们已开始挖肠剖肚。楚函手执一把剪刀“咔嚓”一下青蛙被拦腰剪断，指尖轻轻一剥，两条白里微微透出青色的蛙腿被剥的干干净净。
　　武生早已将灶点着，干干的蒿草在灶坑劈劈啪啪地烧着，将小小灶房映的勃勃生机。

　　只见楚函一把铁铲上下翻飞，油、盐、酱、醋依次入锅，片刻一盘鲜美的“红烧蛙肉”摆在纪育珺的小桌上。
　　天嶂、武生、小凤每人被赏两条蛙腿。天嶂虽是南方人，可从没吃过青蛙肉，嚼着口中又细又嫩的蛙肉，暗自纳闷，小小的蛙腿竞如此的美味。小凤不敢吃，武生敢吃可觉得不好吃。
　　没想到第二天吃蛙肉竞成了石门村的“话题”。石锁媳妇瞪着青蛙一样的眼睛“癞蛤蟆有毒，吃了会……死人的！”洪大贵任何时候都站在石锁媳妇的反面“死个球！南方人别说癞蛤蟆，连老鼠都吃！”接着小眼使劲一睁“听说癞蛤蟆的大腿比你的大腿都白，啥时候让哥看一下你的腿白还是癞蛤蟆的腿白。”表情狎昵。
　　“去看你妈<马>的腿吧，你妈的腿不但白还好吃,哈哈哈……”石锁媳妇毫不示弱，众人一片哗然。
　　武生吃早饭时又来找纪育珺,这次没带人,可跟带人一样。

　　武生此举是受马寡妇之托,也是为“止疼片”而来。昨天晚上,马寡妇让儿媳神秘兮兮地将武生叫到家,提出让武生跟纪育珺商量一件事：用家里的鲜羊奶换止疼片。楚函一听“好呀！怎么换？”
　　“没说。”武生直看纪育珺。
　　“回去告诉她，每天早晨一碗，一个月，二十片。”楚函伸出两个手指头。
　　武生闻声，一溜小跑。
　　从此，每天早晨，纪育珺的窗外都会放一碗尚有热气的羊奶，是“老九”送的。

　　使纪育珺和楚函使料不及的是武生竞也提出要“止疼片”。
　　“给你爸？”
　　“不是。”
　　“给谁？”
　　“给……”武生的确有难言之隐。
　　那天，武生将二十片药换一个月羊奶告诉马寡妇后，马寡妇满口答应，第二天便从武生手中接过二十片止疼片，喜不自禁。“老九”媳妇眼巴巴看着婆婆将二十片止疼片拿进自己的屋，竞没给她一片，她给婆婆说过山里爸年过七旬，整天喊腿疼，婆婆却不知道分给她几片？没办法，媳妇只好求武生。

　　“你拿啥换？”武生问“老九”媳妇。
　　“我能拿啥换，这家里啥是我的？”“老九”媳妇一脸不高兴。
　　“那……”
　　“只要你能要来药，以后我……你要啥我给啥。”“老九”媳妇两眼直勾勾盯着武生。
　　“老九”媳妇比武生大两岁，去年结婚说是十八，实际只有十六，自嫁到石门村，虽说吃穿不愁，可天性心气儿高，加之人长的还算可以，之所以嫁给“老九”完全是为了走出深山。可一旦走出深山，才觉得丈夫是那样“不称心”。目前虽未发现“情况”，可一看那双眼睛，决不是省油的灯。

　　武生被“老九”媳妇眼睛“盯”的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来找纪育珺。
　　“那不行！”楚函一口回绝“不说给谁一片也不给。”
　　按纪育珺的想法，应该主动给武生几片，虽说武生没帮过她们什么忙，但一天跑前跑后“通风报信”，姐，姐叫个不停。况且以后说不定还能用着呢。
　　没办法，武生将楚函叫出门外，和盘托出。
　　楚函给了武生二十片，武生受宠若惊，原想要到十片就心满意足了，可拿到手的是二十片，整整二十片，“老九”媳妇会多高兴！

日期：2008-9-29　20:34:49

　　14.
　　小凤这两天话明显少了许多，小凤妈不知何故，打算吃完饭问小凤，小凤却先开了口：
　　“天嶂哥回去还回来不？”
　　“回去？回哪儿？”小凤妈不知小凤啥意思。
　　“前天我听周滢姐说，要带天嶂哥回去料理他妈的后事。”
　　小凤妈方才明白，女儿有了心事。
　　自从天嶂住到家里，女儿整天跟在天嶂前后，对天嶂的那分依赖和追随，小凤妈早已看在眼里。天嶂乖巧，头脑灵活，小凤妈自然十分喜爱，但充其量两人的关系仅仅是“两小无猜”。小凤天性活泼，敢说敢做，甚至有点“没心没肺”，何致为天嶂回西良一事有了心事，这使小凤妈突然明白，女儿长大了。小凤妈本没多少文化，遇到这样的事也只能凭经验：

　　“料理完就回来了，你周滢姐不是还在这儿嘛。”
　　“妈，”小凤若有所思“你说……右派是啥？”
　　“谁……谁是右派？”
　　“那晚，我站在门外，听天嶂哥给周滢姐说他爸是右派，右派是干啥的？”
　　这实在是给小凤妈出了一道难题，别说小凤妈，反右运动已过去十几年，谁能给“右派”一个严谨的定义。

　　小凤妈在女儿面前从来都是凭经验，此刻又加上想象：
　　“右派……就是……不是左派。”
　　“那左派是啥？”小凤自然不明白。
　　“左派……噢，妈给你打个比方，”小凤妈总算想明白了“比如走路都朝东走，左边也有路，右边也有路，走右边的……哎……人都死了还管什么左右，妈也说不清。”小凤妈终于放弃了解释。小凤也早已看出妈力不从心，又将话题说到天嶂回西良的事情上：
　　“料理后事是啥？”

　　这一下小凤妈有得话说“人死后，由家人把他埋了，噢，在城里听说是将人烧成灰，放在一个木盒子里，家里人把木盒子拿回家，像咱们把死人埋在地里一样……”
　　这时，在另外一间屋子里，周滢和天嶂也在商量料理母亲后事。
　　“回去后先住姐家，第二天姐带你去设计院。”
　　“姐，我听你的。”
　　突然，周滢像想起了什么，看着天嶂说“要不把小凤带上？”
　　“带小凤干啥？”
　　“你这傻孩子，”周滢嗔怪道“你在人家住了这么长时间，上次给小凤妈钱，又不要，这次把小凤带到西良逛逛，买点东西，也算咱不白住她家。”

　　“姐，我挣的工分，分粮食都给她家。”
　　周滢哭笑不得“就你那几个工分也能分粮食?”
　　当周滢将此消息告诉小凤后，小凤转身就跑，一口气跑到家，推开窑门大喊“妈，妈，周滢姐要带我去西良！周滢姐要带我去西良！”
　　去西良，对小凤家不啻天大的事，整个石门村还没有一个人去过西良，小凤小小年纪竟有此福气，小凤妈甚至有点不相信。
　　“周滢说带你？”

　　“刚才才给我说。”
　　说话间周滢已推门进窑“嫂子……”
　　小凤妈迫不及待“带小凤去西良？”
　　“明天一早走。”周滢指着小凤“带几件换洗衣服，到西良洗个澡。”
　　洪大贵听说小凤要去西良，竞“御批”大青骡子送行。小凤妈准备了不少东西，有新磨的白面，黄澄澄的包谷糁、黄豆、红豆、核桃、栗子装了两小背篓，大青骡子一边挂一个背篓，一大早上路，武生被“公派”专程送他们。

　　小凤只见过火车，从来没坐过，火车启动后，小凤爬在窗口，从临丰一直看到西良。
　　到家已是傍晚，周滢的母亲在厨房做晚饭，无意之间透过玻璃窗看见周滢，一阵惊喜，扔下手中的活，跑下楼，跑的急，差点摔倒。
　　“妈！”周滢立刻跑上前去，双手扶住母亲“慢点！”
　　“天嶂！”周滢妈一把搂住天嶂热泪盈眶“都快一年了你也不回来看我。”天嶂显然也很激动，双手扶着周滢母亲，一步一步扶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