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生刚一进窑，大凤妈端上一碗热腾腾的哨子面，上面一层肉丁，似乎冲他笑了笑，还把辣子碟碟往他跟推了一下。强生偷觑一眼，大凤妈神情依然那样安祥。大凤弟小手拿着两头蒜“强生哥。”跑过来递给王强生。大凤弟四五岁，虎头虎脑，挺招人喜欢。
　　天黑前窑已装完，洪大贵开始点火。只见他在火门底部装入大约有二十斤重的干柴草，然后点燃几枝干树枝放进火门底部，将柴草引燃，待柴棒搭火后封闭火门，用一根粗柴棒紧塞火门，然后盖土逢严。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有条不紊。
　　“要不你先回，到后半夜来，咱俩轮流看窑。”洪大贵给王强生说。
　　“我不困，你要困你先回去睡。”王强生不愿意走。
　　“不，前半夜我不能走，刚开始烧的前几个小时是关键，只要前几个小时不出事，炭就成了。”洪大贵看了看强生“最主要的是如果盖土裂缝冒烟喷火蛇，要马上盖湿土封住，让烟只能顺烟囱冒出，不然炭就生了，噢，就是废了。”

　　王强生默默记在心里。
　　前半夜很快过去，窑上一切正常，王强生没有丝毫睡意，洪大贵舒口气对王强生说“要不，你看着，我……等会过来。”顺手扔过来一件衣服“天凉，穿上。”
　　王强生半躺在窑边的干柴堆上，望着窑尾袅袅升起的白烟，像进入了梦境，渐渐地眼前出现了母亲的眼睛，突然母亲的眼睛变成了大凤妈的眼睛，又变成了大凤的眼睛，他感觉自己飘了起来，飘过石门，飘过落霞河，飘啊飘，突然他的身子往下坠，往下坠……往下坠，他一下子惊醒。
　　眼前的情景使他惊呆了：盖土的裂缝中熊熊火蛇把炭窑映的一片火红，烟雾弥漫，他一跃而起，操起铁掀，疯一样的往窑上丢土，火势太凶，根本压不住。这时，只听身后洪大贵大喊一声“用湿土！”说着洪大贵一个箭步冲到窑前，提起一筐湿土倒在窑上，王强生才发现慌乱中自己刚才铲的是干土，便学洪大贵的样，用筐往窑上倒湿土，火总算封住了，白烟又从烟囱冒出。

　　洪大贵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刚才觉得肚子饿，回去找吃的，顺便迷了一小觉，没想到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种情况对他来说还真是第一次。哎，这一窑炭弄不好就废了，这个王强生，这么一会儿就睡着了。
　　洪大贵的不高兴，第二天早晨大凤一眼便看出来了。
　　“咋了爸，出什么事了？”大凤忐忑不安。
　　“咋了？王强生也太让我失望了！”
　　一听是王强生的事，大凤更急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昨天晚上，噢，我就走了个把小时，就把窑差点烧塌。”洪大贵瞪着发红的小眼睛“这一窑要是废了我扣他王强生一年的工分！”

　　大凤一下子就急了“爸，你是师傅，强生是徒弟，你走了出事，怪强生啥？”大凤冲着洪大贵大喊“你……你要扣强生一分工，我就，我……呜呜呜”大凤失声痛哭。
　　这是洪大贵万万没有料到的，大凤的哭使他冷静了不少，仔细想想，大凤说的不无道理，自己主动收王强生为徒，出了事，能往徒弟身上推？哎，也只有顺其自然了，说不定还出不了啥事呢。
　　果然没出事，三天以后，封土打开，满窑的木炭油黑发亮，一敲梆梆响。洪大贵自然喜不自禁，冲着大凤喊“大凤，把你昨天新弄的旱烟叶子给爸装一袋子。”
　　大凤没搭腔，洪大贵扯开嗓子喊“大凤，把……”
　　大凤站在他面前，两手空空“那是我给强生弄的，队上给强生他们分的烟叶。”
　　生产队在分东西上对任何人都是一视同仁，全队十八岁以上的男性，不管吸不吸烟，每人分十斤湿烟叶，自己烘干碾碎，烟瘾中等的一年也就够了。前几天强生和楚函分了二十斤湿烟叶，楚函只吸纸烟从不吸旱烟，劲太大。强生买不起纸烟，加之烟瘾又大，大凤便主动给强生收拾烟。这不刚碾碎装在袋子里，准备给强生送去，她爸看见了就要装一袋子。

　　“给爸装一袋子，不就一袋烟嘛，值几个钱？这还没过门呢，就分这么清？”
　　“爸！”大凤满脸通红。

日期：2008-10-5　11:23:27

　　20.
　　“天嶂，快！”武生指着崖东头“你在那边截。”说罢几步从荒坡边跑上崖西头。
　　一只野兔连蹦带跳一溜烟不见了。
　　天嶂刚爬上崖东头，兔子一蹿正好与他撞个满怀，兔子急转弯正要跑，武生一个饿虎扑食，正好抓住野兔两条腿。天嶂卒不急防，脚下一滑，一下从崖头滚落下去。崖头离地面足有五、六米，天嶂的腿垫在一块石头上，疼的“哎哟，哎哟”叫，人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怎么了天嶂？！”武生急忙跑过来问。

　　“哎哟！疼。”天嶂试着往起站，可实在疼得利害，根本站不起来。
　　“来，我背你，”武生背起天嶂“回去找我爸看看。”
　　天嶂小腿骨折。
　　小凤第一个向武生发难“谁叫你让天嶂哥抓兔子，咋不把你腿摔断！”
　　武生一脸无奈“我也不知道能把他腿摔断，他没站稳，脚下……”

　　“你不让他抓兔子，腿能摔断？一天就你事多，以后你少让天嶂哥干这干那！”
　　“小凤！”天嶂忍着疼“别那么对武生说话，这事不怪武生。”
　　武生爸正在给天嶂上药，见小凤这么说儿子，心里早就不高兴，可嘴上还是说“武生，你也是，抓什么兔子，你看闯祸了吧，小凤恨不得把你吃了。”然后冲小凤笑笑“不用担心，伯给弄些药，几天就好了。”
　　这事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就小凤数落儿子那个狠劲，武生爸早就不高兴了，可偏偏是小凤，武生爸再不高兴也不便发作，这其中还真有原因，一来是小凤这娃平时对他特别亲，见了面伯长伯短的叫，他也很喜欢这个“灵姐姐” ； 二来，也是最关键的，毕竟武生爸和小凤妈有那么一段，而且后来两家处的还不错，甚至还有风言风语说俩人至今还有“来往”，当然这只是传说，谁也没有真凭实据。

　　武生爸对骨折的治疗有一套独特的方法，带有一定的祖传色彩。再严重的骨折他都不主张上夹板“那样将整个肌肉箍死，反而不利于骨骼生长。”但他也强调：决不能乱动，伤腿一定要平放在一个特制的木槽中。另外要特别注意保暖，每天换药。在度过最初几天后，可适当搓搓伤腿，增强血液循环。
　　小凤默默记在心里，武生爸的一招一式，小凤都留心观察。三天后，每天的换药任务则由小凤担当。按照武生爸的吩咐，小凤每天到武生爸那儿将药取回，然后小心翼翼给天嶂敷上，用绷带轻轻绑好。吃饭，洗脸小凤寸步难不离地照顾着天嶂。
　　周滢每天晚上都过来看天嶂，看见小凤忙前忙后地照顾天嶂，周滢很是感动“小凤，多亏有你，真得好好谢谢你。”
　　小凤有点不好意思“周滢姐，你看你，还谢我？”眨着漂亮的大眼睛“伯说的那些我都记着呢，过几天就可以给天嶂哥搓搓腿，好的快一点。周滢姐，”小凤看看天嶂“这几天给天嶂哥换药，我觉得天嶂哥的腿一天一个样，才几天就不太肿了，真灵。周滢姐你说学这难不难？”
　　周滢不明其意“学啥？”
　　“学给天嶂哥看这病。”
　　周滢眼前一亮，对呀，小凤也不小了，又特别聪明，何不拜武生爸学医，不然真是可惜了。
　　“小凤！”周滢一把拉过小凤“对，你说的对，这想法太好了！你就拜武生爸为师，跟他好好学，将来你一定能超过他。”

　　“对！姐你说的对。”天嶂兴奋地说“小凤，你肯定能学好。”
　　“真的？”小凤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我明天就去找伯让他教我。”
　　武生爸前两年就想将自己的医术慢慢传给儿子，可武生根本就坐不住，更没心思听他讲什么接骨正骨，他渐渐认识到武生“野”惯了，根本就不是学医的料。小凤来找他，按祖训“传男不传女”何况还是外人，武生爸自然是举棋不定。可小凤挺有心计，找武生“这事如果办成了有重谢。”“什么重谢？”“到时候再告诉你。”
　　武生爸本来就不甚坚定，武生又从中游说，加之小凤特意让妈烙了一张葱油饼送给武生爸“我妈说这是拜师饼。”武生爸只好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