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枫叶轻摇，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飘落在万壑风的面前，正是跟踪一裳已久的韩不因。落于地上的韩不因，轻轻弹了弹衣袖，似笑非笑地抬起头，一股不容人忽视的傲然之气瞬间散发开来，他随意地拱了拱手：“万庄主处理家事，在下怎好打扰。”
　　万壑风双手背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来人，缓缓开口道：“你跟踪拙荆那么久，到底想查探什么？”

　　韩不因闻言，傲色不减：“万庄主不是也想知道，不然你为什么也跟踪自己的妻子那么久。”
　　万壑风听了，忽然笑出来：“说来，还要感谢兄台扔出的那粒石子，不然我哪有机会救出拙荆。”
　　韩不因冷冷一哼：“看来万庄主对自己的妻子并不上心，昨日当着她的面与一个姑娘暧昧不清，如今竟还要靠一个外人的提醒，才晓得要出面相救。”
　　万壑风的面色也转冷：“这是我的家事，不劳兄台您挂心！”
　　韩不因嘲弄一笑，转身走出枫林。

第16章 试疑窦

　　一裳抚着受惊的胸口，踉踉跄跄回到客房。她回想起方才万壑风的出手相助，回想起他对自己的有意暧昧，俏脸不禁有些发热，但思及他后来的意有所指和出言指责，微躁的面容复又回归平静，他……明显是有目的地接近自己。一裳开始细细琢磨起居住在枫林后面的那个青衣僧人，还有他的琴声，以及琴声中所具有的魔力，她直觉那僧人必与赴云山的白发婆婆有很深的渊源。一裳素来对白发婆婆感激有加、敬重有加，却一直不知白发婆婆的姓名来历，心中颇有遗憾，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可能与婆婆有所关联之人，一裳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于是她决定夜探枫林。

　　万福寺的夜晚就像一湖平静的秋水，没有丝毫波澜，一裳披好衣服，悄悄踏出房门，不掀半点水花地溶进那有如平湖般的静夜。她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寺内的大小建筑物之间，远处的点点长明灯，给她带来心安，她更借着这微弱的灯光一点点辨别方向。
　　转过空旷静谧的禅堂，再穿过塔院后方的偏僻小径，就会达到枫林了，一裳不禁加快脚步。忽然，不远处一个纤柔的身影引起她的注意，她连忙躲进身旁凹进墙壁的小门中。
　　一裳小心探出头去注视着那抹身影，越看越觉得眼熟，只听那身影情急道：“难道我真的不可以？”声音虽然急促却含着一丝惯常的怯意，一裳心中一愣，这是万筠的声音！她深更半夜跑到这里和谁说话呢？
　　“筠儿，我和你之间本就是大家的戏言，你又何必当真，你适合更好的！”这个声音温和清朗，也是似曾相识的。
　　“可是秦大哥，我只认定了你！”万筠坚定地说，声音里却仍有羞意。一裳心中却是讶异，竟然是秦越，他什么时候也来到这万福寺中了！
　　“筠儿，我并不适合你。”秦越半是无奈半是安抚。他也不舍得出言伤害这个柔弱女子吧，一裳想。
　　万筠语气中带着悲伤：“秦大哥，你是有了心仪的女子吧？”

　　秦越明显一愣，没预料万筠竟有这么一问，迟疑了一下，才道：“怎么会？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筠儿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万筠的声音似乎已有些哽咽：“我只是直觉。”声音渐渐低下去，沉进黑夜。
　　过了片刻，秦越温柔道：“筠儿，很晚了，我送你回房吧。”
　　万筠却并不领情，“秦大哥，你先回吧，我要在这里站一会儿。”
　　“筠儿，你这样我怎能放心回去？”秦越有些着急。

　　万筠心中一酸：“秦大哥，你既然无心与我，又何必这么关心我！”
　　秦越长叹了口气：“万一你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你大哥交代？”
　　万筠平日似小兔子般的温顺性格，在这一刻似乎有些恼怒：“若我不是我大哥的妹妹，我在你心中便什么也不是，对吗？”
　　秦越急道：“筠儿，你怎么这么说，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疼爱的！”
　　万筠冷冷地说：“秦大哥你走吧，你先离去，我再回房，我不会给你添一点麻烦的！”

　　秦越无可奈何低看着神色坚决的万筠，不忍地摇摇头，然后狠心离去。
　　万筠看着秦越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滑坐在墙下。初时，她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渐渐地由低声悲咽变为伤心痛哭。
　　一裳在暗处，怜惜地看着这个为情所伤的女子，不敢现身。像万筠这样性格的人，本就是自尊心极强的，若被人指出她现在的尴尬，必然会更加想不开，便只能在一旁偷偷地看护着她。
　　忽然，只见万筠止住哭声，抹去眼泪，慢慢起身，向寺院外走去。一裳一惊，不知万筠想要干什么，不过这么晚出寺，遇到危险怎么办，当下也顾不得去见那青衣僧人，悄悄地跟在万筠身后，和她一起向寺院外走去。
　　万筠像是一缕无意识的游魂，脚步轻浮，仿佛踩在棉花上，她飘到寺院大门旁的一个小角门处，轻轻一推，那小门就开了。一裳跟随着万筠穿过角门，沿着寺外的平坦的小路，三拐两拐便来到一方静水深潭处。潭水在夜里显得更加幽深，夜晚无月，周围的树木山峦投在深潭中，看不见半抹倒影，仿佛把周遭的一切都吸了进去似的。她悄悄潜伏在离万筠几步之远的树后，防备地看着万筠。

　　只听万筠站在水潭旁轻声道：“两年前，你带我来到这处水潭旁，为我解开心结，如今我又重新回到这里，若这样去了倒也干净。”说着脚步向潭边靠拢，身体一倾，就要投水。
　　一裳心中大急，连忙抢步过去，却已不及，只碰触到万筠轻柔的裙摆，看着已然半倾的身影，一裳无暇多想，手脚下意识地同时做出灵巧而诡异的动作，转眼间已勾住万筠的身体，两个人齐齐滚落在潭边的深草里。一裳转过脸，看着身旁犹在惊疑不已的万筠，心中暗暗庆幸：还好，虽然武功尽失，内力全无，所幸这招式还是管用的，总算把万筠拉离了险地。

　　“筠儿，好好的你为什么要这般想不开。”一裳有意在话语中向万筠表明自己并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只为了让万筠觉得不会那么难堪。
　　“嫂子，我……”万筠的眼睛更加黯淡下去，终究没说出口。
　　“筠儿，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你若愿意让嫂子帮你，随时过来找我都可以。”一裳柔声说道。
　　万筠的神情呆了呆，垂下头去重新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没有回答一裳的话。
　　一裳暗自摇摇头，不忍再劝下去，有时候相劝就是相逼！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沾满草屑的衣裳，然后扶起好似又无意识的万筠，为她理了理乱掉的鬓发，拉起她的手：“筠儿，我送你回去，你深夜出来，大家若发现你不见了一定会着急。”
　　万筠仿佛没听见似的，任一裳拉着她的手，随一裳的脚步离去。
　　当一裳送万筠回到寺内的客房时，正碰到屏烛提着灯笼急匆匆地向外走。屏烛看到万筠回来，似乎大松了一口气：“二小姐，你去哪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可把我急坏了！”
　　但万筠的表情痴痴傻傻的，并不回答屏烛的话，一裳只好解围道：“你家二小姐心情不好，出去走了走，正好我碰见，就把她送回来了，你看住二小姐，勿要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屏烛听了有些不名所以，但也似懂菲懂地点点头，对一裳礼貌道谢。

　　一裳拒绝了屏烛的相送，嘱咐她好好照顾万筠，就独自离开向自己的客房走去。看着不远处隐隐约约的房门，一裳忽然想起，此次出来乃是要去枫林见那青衣老僧，不想却被万筠的事所耽搁，那现在到底要不要去呢？正在犹豫不决时，一道漆黑的身影慢慢逼近她。
　　“谁！”一裳心下一颤，抬头惊望向来人。那人身形高大，在无月的黑夜里更显伟岸，模糊的面容隐在暗处，让一裳欲看却看不清。
　　那人不说话，又逼近了一裳几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一裳，似乎要把一裳彻底看透。
　　随着那人的一点点逼近，一裳这才看清，来人竟是万壑风。她面色一呆，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却终究不得其解，这么晚，他来找自己干什么？一裳暗想。
　　万壑风面无表情，低头看着眼前的女子，深沉的眼眸里开始闪着让人揣测不透的光华，她到底藏着多少秘密？怎么自己好象从来没有将她看明白过。初时她进庄，带着满身的流言蜚语，让自己未与她见面就心生厌恶；后来听她在槐林中吹箫，箫声中隐隐有一股蛊惑人心的魔力，让自己对她的来历产生怀疑；再后来听闻她舍宝药救剑儿更对她的目的和身份感到困惑；今日见她使出一直藏匿的精妙武功招式拉回筠儿，自己竟似怎么也看不透她了。那么就来试她一试吧，看她到底是何人。

　　一裳见万壑风紧紧盯着自己，并不说话，本不欲理会，但出于礼貌，还是问了一声：“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万壑风这才收敛起眼中的光芒，面色转为深沉，淡淡道：“说吧，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会身藏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