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裳并不知这药作何用途,也不知青衣僧是何意,想到命不久矣,就算吃毒药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接过吞服下去。
见一裳吃下药,青衣僧这才说:“慧智和那小子为救你的命,本想来求我的天暌丹,但他们不知道,早在二十年前我就把天暌丹给了我和鬼母的儿子。不过你刚服下的药可以为你续命三年,三年内你若能寻到我儿子,你就用手中的《药鉴》去换他的天暌丹吧。他一生研毒成狂,必愿意交换,而且”青衣僧顿了一下,似有欣慰之意:“也终于可以使上下两册《药鉴》合二为一了。”
一裳没料到转机来得这么快,竟是有些接受不了。又听见这青衣僧和阴鬼母是夫妻,而《药鉴》居然还不止一册,一时间愣在那里,连道谢都忘了。
“二十年了,我们和儿子已经分开二十年了,怕是他早已不认我们这对父母,也许连名字也改了,你若找不到一个叫‘沈天恒’的人,那就找一个左臂刺着‘恒’的人,那一定就是我和鬼母的儿子。他如今也有四十几岁了,我们没有照顾好他,你若找到他,就替我们说一声对不起吧。”
一裳惋惜叹道:“一家人本可以好好的在一起,为什么要分开呢?”
青衣人怔了怔,露出悔恨的神色,他仿佛陷入了往事的泥沼里,拔不出,也不愿拔出,低沉的声音萦绕在小小的木屋内,也萦绕在一裳的耳中。
那青衣僧本名沈去之,原是一富贵人家的少爷,因幼年多灾多病,便被家人送到万福寺中带发修行,法号为玄明。沈去之在寺中生活了十五年,整天沉迷于练武和制药,十九岁归家之时,碰到了鬼踪门美丽的少女阴姬,也就是后来的阴鬼母。两人俱是风华正貌,又都少年心性,好斗之心强烈,加上各属一正一反两派,一言不和便斗了起来,这一斗从北方斗到了江南,从冬天斗到了夏天,可两人始终没有斗出胜负,还渐渐生出惺惺相惜之意。随后的两年里,两人各被师门派出去执行任务,总能频繁的碰面,终于互相萌发出爱慕之情,两人便各自逃离了师门悄悄成亲,并生下孩子沈天恒。两人尽管已是夫妻,但仍旧每天斗个不停,谁也不服谁,总想分出胜负。
不想生下孩子不久后,鬼踪门的人便开始追杀叛离的门人阴姬,一家三口走上逃亡之路。为防发生不测失散,他们在孩子的左臂刺了“恒”字,但两人很快就被鬼踪门的人找到。阴姬本为鬼踪门长老的弟子,地位颇高,鬼踪门的人不欲杀她,声称只要她重回师门便饶恕他们一家三口。在逃亡的那些时日里,沈去之总是被鬼踪门诡谲的毒药所震撼,以前他研制的俱是药而非毒,如今却对毒产生了不可自拔的沉迷,很想一探鬼踪门毒药的究竟,便与阴姬商量同归鬼踪门,从此便堕入了魔道。沈去之本对制药有非常的天分,又在鬼踪门花了二十年时间潜心研究,终于著成天下难得的经典《药鉴》。
《药鉴》分为上下两册,上册为药,下册为毒,尤其是下册后二十页,详细记载了十种骇人听闻之毒的制作方法,并且至今天下无解。他虽堕入魔道,却深知此书若为心术不正之人得到必将引发大乱,便欲藏起。那时沈天恒已长到二十岁,与父亲一样沉迷于制毒,知道父亲著得《药鉴》便想一窥究竟。沈去之见他一心沉迷于毒,而不似自己药、毒两修,加上年纪尚轻,怕他生出什么乱,便给了上册叫他好好研习,为了弥补儿子的遗憾,还赠与他倾心研制的宝药天暌丹。沈天恒恨父母二人从小到大都不关心自己,只知炼药、互相打斗,如今又求不到《药鉴》全本,一气之下便离开两人,从此音信全无。
第19章 心思乱
沈天恒走后,夫妻二人十分生气,不愿寻他回来,心道当他知晓世事艰难,自会重回他们身边,于是两人依然该怎样生活还怎样生活,依然相互较着劲儿。十年前,邪派之间发生争斗,夫妻二人在剿灭洗剑楼的行动中偷得了其镇楼之宝《乐经》,他们偷偷藏匿起来,悄悄演练,并约定好谁也不得在外人面前展示这门功夫,以免遭来觊觎和洗剑楼余孽的报复。
三年前夫妻二人以《乐经》之术比斗内功,沈去之却一不小心伤及已是鬼踪门护法的阴鬼母,阴鬼母自认两人内功一直不相上下,所以误以为是沈去之早她一步参透了《乐经》法门,却藏有私心没有告诉她,一气之下携《乐经》离开沈去之,并偷了他一直视为命根子的《药鉴》下册。那书是沈去之耗尽半生心血所得,加上阴鬼母的不告而别,沈去之忽然狂性大发,用《药鉴》里记载的奇毒害死了不少无辜之人,并留下线索让人都误以为是鬼母所为,想用此法逼鬼母现身。奈何阴鬼母一直没有现身,沈去之却因那一连串的杀戮被万福寺的慧智等人发现了行踪,并抓住软禁在寺中忏悔理佛。
三年中,沈去之欲离去而不能,无半点心思在佛前赎罪,每日里回想往事总觉得悲愤交加。悲愤之余便想用琴声中的魔音搅乱寺中和尚的清修,让他们知难而退放了自己。不想门外的那道禁制不但将他阻隔住,连琴中的蛊惑之声传出去威力也大大减小,并没有引来任何人,于是沈去之渐渐放弃了这个想法。
几个月前,他闲来无事,便又在木屋中弹起古琴,忽然发觉外面仿佛有异动,出门后就看到一尾琵琶横卧在院门口。那琵琶与一般琵琶无异,但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他急切地看了看周围,仅见一个小和尚的远去的身影在枫林中渐渐隐没。他出不了院门,每日只能远远地望着那琵琶,他猜想这琵琶会不会是鬼母的,为什么只见琵琶不见人。这样痴看了几日,慧智却突然出现,一言不发地拿走了琵琶。
一裳听着他们的往事,不知不觉天已蒙蒙亮,看着青衣僧经过一整晚情绪的起起伏伏显然又苍老了许多的面容,一裳不忍再继续打扰,便拜倒作谢。青衣僧搀起一裳,叹道:“鬼母已去,我也不愿再留恋这俗世,若是有缘,你能找到我的儿子,并使《药鉴》合二为一,我此生也就没什么遗憾的了。”听话中的意思,竟是不想再留于人世。
一裳急道:“您何必如此,不如以后就在这寺中清修,说不定还有另一翻造化。”
“哼!我只知道我若一直留在这寺中,就不能研究出我引以为傲的药典巨著,你不必再作劝说,赶紧走吧,只怕外面那位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青衣僧又恢复张狂本色。
一裳无奈地看看青衣僧,但见他神色坚决,知道再劝也无用,只能转身离开。
刚推来门,就见空相小和尚蹦蹦跳跳地迎上来,而不远处,万壑风正临风而立,面容虽依然冷峻,却可看见他眼中似盛着满满的关切焦急又似盛着浓浓的愧疚悔恨,正一脸询问地望过来。一裳看着万壑风复杂的神色,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应。空相拉了拉一裳的手,“姐姐,你的身体全都好了吗?”
一裳低头,虚弱地冲空相一笑:“没事了。”
万壑风在一旁听到,紧绷的心弦一松,神色也随之缓和下来。空相听了很是高兴,脆声说:“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吧,姐姐,随着我的脚步走,不可以踏错哦,否则空相没有办法救你的。”
一裳伤势初愈,脸色仍然苍白,单薄的身体站在微冷的晨风中,似乎因承受不住风力轻轻地打着晃。万壑风在一旁看得心中莫名一紧,来不及多想这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别的,忽然大声道:“不用了!”便踏步上前,一把打横抱起一裳。
一裳发觉自己的身体忽然凌空,吃了一惊,见自己已被万壑风稳稳地抱在怀中,脸不自觉地就热起来,赶紧埋下头挣扎,却感到缠在身体上的双臂越来越紧。一裳下意识地向万壑风看去,万壑风也正低头瞧着她,眉宇间似有怜意,又有她不容反驳的霸气。两人的双目相碰,万壑风的眼中不知怎么的就多了一抹炙热来,一裳一怔怀疑自己看错了,又不敢继续看下去,赶紧扭过头,身体却已僵住,老老实实躺在万壑风怀中不动了。
万壑风一对上那对妙目,便感觉心跳似漏了一拍。怀中的一裳在一袭白衣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纤弱无力,忍不住的一股柔情便泛出来,他紧紧地抱住一裳,不欲松手。
万壑风怀抱着一裳跟随空相踏过那变幻莫测的奇阵,安全来到枫林前,正欲继续抱着她直接送到客房中,却感觉胳膊被轻轻推了几下,一低头便见一裳仰起脸对他说:“我,我没事了,可以放我下来了。”
万壑风见她神情中有不胜柔弱的怯意、乞求,又有一种无声的倔强与控诉,心中不由苦笑一声,感觉心好象坠了石块,一点点沉将下去,只能放下一裳。
一裳双脚一着地,马上后退几步脱离了万壑风的双手,待站稳后才低头说道:“多谢。”便随着空相急急走进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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