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壑风在后面看见一裳迈着虚浮的步伐好象逃一般地离开自己，一种无力感便蔓延开来。

　　“若不能找到天暌丹，她就只有三年寿命，好好珍惜吧。”青衣僧不知何时已站在在小院中，对着还在原地发呆的万壑风说道。
　　万壑风一瞬间呆住，三年！原来这青衣僧也只能多给她三年时间，急问道：“前辈，难道你也没有天暌丹？”
　　可青衣僧却已转身走进木屋，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万壑风直直地站在枫树下，看着空无一人的小院，面色已然僵住，晨风卷起他的衣角，拂乱他的头发，他似乎没有察觉。忽然，他发了疯似的握起拳头朝树干上猛打，血很快流下来，斑斑点点染红了树皮。
　　青衣僧在木屋中看着他这般自残，暗自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摩挲着古琴发起呆来。他似乎也想起了令他悔恨的往事，他的悔恨比起院外这年轻人，不知道是谁的会更多更重一些？
　　慢慢地，万壑风停下手，此时，他已恢复了理智，眼中渐渐凝起深色，关于天暌丹他还有存有很多疑惑。

　　一裳逃也似的跟随着空相离开。空相本在她身前慢慢地走着，却被她急步超过，远远都落在后面。空相年纪尚幼步子还小，莫名其妙地看着一裳穿过自己的身旁还不欲理会自己，只得在后面加快脚步一路追过去，空相并不知道一裳的心中此时已掀起了波澜。
　　在木屋中，一裳一直被青衣僧的人和事所牵引，不曾细想万壑风伤她之事。而今回想起刚才他就那样站在自己的面前欲言又止，又回想起他似乎炙热的眼神，不由心中发紧。两年前，他也曾这般看着她，却是通过她看另一个人。现在呢，他不会知道当年的她并不是她，而如今的她就是她吧。
　　那么心中还是有怨吧，怨他的怀疑与猜度，怨他问也不问就打伤她。哎！一裳恨恨地想，这一颗心怎么又不平静了，这些原本就应该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他本就与自己无关！一裳思绪百转，不知不觉就走到泉眼处。却见井旁坐着一个瘦削身影，着一袭月白色长衫背对着自己，似乎在摆弄着什么。
　　一裳本不欲多看，只想赶紧回到客房中休息、平复心情，但那身影听到脚步声却转过头来，正是一直留在寺中未走的韩不因。
　　韩不因站起身冲一裳微微点头致意，欲开口却又顿住，复无奈一笑，脸上浑然天成的傲色似乎减少了几分，“想邀茶，却不知道该称呼什么，是该称您万夫人吗？”韩不因一边说一边指指井旁的茶海小炉。

　　一裳的心本已极乱，此时并没有心思理会韩不因，只好道：“对不起，我想回去休息了。”
　　韩不因被拒绝，眼中闪过一丝伤色，却马上恢复如常：“没关系，若有机会下次再相邀，只是今次错过了这上等泉水，未免有点可惜。”
　　“怎么会可惜，今日我们夫妻二人就陪兄台一品这佳泉煮出来的好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过来，一裳身体一震，心绪更乱，他……他这么说！他到底想干什么？韩不因却沉下面色，抬眼望向来人。
　　从后面赶过来的万壑风远远看见泉眼旁的一对白色身影，不知怎么就觉得十分刺眼，不及多想，人已经站在一裳的身边，“又见面了，兄台。”万壑风抱了抱拳。
　　韩不因对这突然出现的客人并不欢迎，却也不好失了礼数，只能扯起一丝假笑，傲睨着万壑风回礼道：“万庄主。”

　　万壑风对着后面气喘吁吁赶过来的空相道：“小师傅辛苦了，我们遇见了朋友，要在此处停留一会，小师傅就先回去吧。”
　　空相挠挠头，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三个人，随即点点头，走了。

第20章 暗潮涌

　　一裳看着身旁的两个人假意寒暄只觉得不胜其烦，正欲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想先行回房，却感觉臂上一紧，已被万壑风拉过胳膊，被迫与他一同坐在韩不因的对面。一裳心中恼怒，又不好在韩不因面前表现出来，便轻蹙着双眉微微转头看向万壑风。万壑风却不看她，一张坚毅的侧脸，因对着韩不因微笑有了些许的缓和：“还没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韩不因看着面前一对状似亲昵的人，眼中凝起了一点寒霜，却也就是那么一瞬，马上又恢复如常，但看向万壑风的时候已多一丝嘲弄，他挑起眉：“哦？尊夫人没有告诉万庄主么？”
　　一裳闻言以万壑风看不到的角度恨恨向韩不因瞪去，心道：我的麻烦还少么？怎么你又给我凭添一道！她勉强扯起笑容：“我也只知道你叫韩不因，除了这三个字我实在对你一无所知。”
　　韩不因微微一笑，假意低头去盛泉中之水，眼中却结起一道寒霜，心道：好！好！在集云岭和千桃镇那几日，你难道都跟别人在一起么？
　　万壑风在一旁听见“韩不因”三字时，眉角眼稍一动：“原来是韩家堡少堡主，久仰大名，不知韩堡主如何与内人结识？”
　　韩不因抬起头，见一裳仍在看着他，只是已不再怒视，清澈的眼中多了一丝乞求之色，便了然于心，于是朗朗一笑：“几日前，尊夫人在这林中吹箫，我闻听便被吸引过来了。”

　　一裳心中舒了一口气，偷偷投去一抹感激之色，复低下头看韩不因治器、纳茶、侯汤，似被茶道深深所吸引。
　　万壑风冷眼看着韩不因与一裳的眼神交流，眼中涌起一道暗潮：“一直以来，韩家堡的生意都以冶炼铁矿制造兵器为主，听说近些年来三王爷成了最大的主顾，有三王爷照拂，韩家褒想必会越来越兴盛。”
　　韩不因心中冷哼，居然连这些都查探到了，你知晓我扶持于三王爷，可我也知道你是四王爷的人，如今你意有所指，暗指三王爷私自添置兵器，有拥兵之嫌，难道你那四王爷就没有破绽么？脸上却一点也不恼怒，仍是一副谁也不放在眼中的高傲样：“听说四王爷近日为捣毁隆国人暗桩元气大伤，要不要在下帮帮四王爷，当然价钱是绝对优惠的。”

　　“这倒不用，只是其中的有些人受了点些轻伤罢了。不过，看样子，三王爷可能要接管兵部，还是都留给三王爷好了。”万壑风状似轻松地档回去。
　　韩不因恨得牙根紧咬，不阴不阳道：“听说万庄主也受了点轻伤，现在应该无碍了吧？”
　　一裳在一旁听得甚是无聊，得到空隙便轻声对万壑风说：“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房，你们二人慢慢聊吧。”
　　万壑风看到一裳仍然苍白着一张脸，似有疲倦之意，心中愧疚，也不忍再继续这样折腾、试探她与韩不因，正要点头应允，却听见韩不因道：“听说万夫人乃江南茶商花扬之女，就请万夫人品过评过这茶再走也不迟。”
　　万壑风眼中闪过一星寒光，心道他打听得倒很清楚，却不说话，看一裳如何应对。

　　一裳心中烦躁，不想再在此处停留，便缓声道：“我家虽然世代经营茶叶生意，却因我是庶出，父亲并未刻意培养，加上我又不喜钻研，所以并不精于此道，更不懂如何品评。不过韩堡主盛情相邀，这茶确是一定要尝的。”说罢轻轻端起白瓷小杯，优雅喝下。
　　万壑风听一裳如此对答，似笑非笑地也举起手中之茶，轻轻饮下，“好茶，盛来有佳色，咽罢余芳香”他赞道。
　　韩不因心中有气地看着两人一唱一和，脸上却不动声色：“万夫人难道没有品出这是你家独产的‘橙云’？”
　　一裳暗中皱眉，这韩不因怎么如此多事，不过方才自己心有旁骛确实没有品出来，现在仔细回味其芳香，果然有一种熟悉的芳香萦绕于唇舌。正在思量如何对答，却听万壑风说道：“内人受了风寒，口鼻的感应可能都不灵敏了，所以没能品出，我看她也累了，就不多叨扰韩堡主了。”说着万壑风揽住一裳的纤腰，扶她站起来。
　　“那么如此便后会有期了。”韩不因也站起来，拱手微笑。

　　看着一裳与万壑风相携慢慢消失在枫林深处，韩不因敛起笑容，轻啸一声，一个灵活的身影便从枫林的阴影中闪出来，在他身后单膝下跪。
　　“查得怎么样了？”韩不因双手背后，也不转身。
　　那人在后面道：“昨天夜里万夫人不知因何受伤，奄奄一息，被万庄主送到那妖人之处，今晨万夫人就已完好无损地出来了。”
　　韩不因挥挥手，那人又像影子一样隐没在枫林的阴影中。韩不因一边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茶具，一边在心中暗暗计较，他们二人都不是简单的人。又想到一裳方才对他的冷淡态度，手中的茶杯忽然被他一把捏碎，清脆的声音惊起几声鸟叫，飞鸟斜斜逃逸而去。
　　一裳被万壑风扶着腰，觉得极为不自在，强忍着心中的羞愤在枫林中慢慢行走，待估摸韩不因已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时，一下子停住脚步，从万壑风的手臂中退出，低头冷声道：“庄主，我们已走远，不用再作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