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路过而已。”万壑风回避着万筠的眼睛,微有些狼狈。
“怎么不进去?”万筠狐疑地盯着万壑风微垂的头。
“我还有事。”万壑风说完扭身离去。
“二哥!”万筠还想说什么,奈何万壑风并不理会她,反而越走越快,转眼就消失在□中。
万壑风颓然地回到随意阁的书房内,他长身而立在窗边看着闭春馆的方向,眉间不免又泛起抑色。这些天他派人四处去查探沈天恒的消息,奈何他的行踪就像一滴水融进大海之后就再也寻不到任何线索。一个失踪了二十几年的人,想找到他又谈何容易,而天暌丹经过这二十几年世事变迁,谁又能保证它就一定还依然存在?转而想到三年,三年能有多长,转瞬而已,朱颜尚不会老,乌发尚不能苍,每天数着越来越少的日子,每天都被绝望侵蚀,而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想到这,万壑风狠狠地把拳头捶在身旁的茶几上,几上的茶杯被拳打碎,顺着拳头一同陷进坚硬的紫檀木中,鲜血就肆无忌惮地流出来,他却浑然未觉。
秦越见房门虚掩着,便推门走进来,恰看到这一幕,他站在玄关处暗暗叹了口气,心下有些同情。“万兄?”秦越试探着叫道。
万壑风回头见是秦越,便转过身来,一边走到书案前一边单手揉着眉心。
秦越随万壑风坐下,看了看万壑风的神情,问道:“在想她的事?”
万壑风怔然不语。
秦越道:“我这些天又帮你查了一下她的事情。”
万壑风闻听此言抬起头看向他。
秦越继续道:“这一次我依然看不出有任何不妥之处,她的确是江南花家之女,也的确声名扫地,但怎么会有武功而没有内力却是个解不开的谜,江家几代都无习武之传统,江家现任当家也从未请过任何人教习儿女习武,况且江家的女儿皆被养在深闺中,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江湖中人。”
万壑风听后并不见什么表情,他低低道:“我已没有心思去调查她的来历,也已不在乎了,现在我在乎的是她的命,还有三年的命,她救了筠儿,我却因此害了他,这终是我欠她的。”说到最后声音已沉哑下去。
秦越见万壑风如此,一时不知从何劝起,也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推门而去。
“嫂子。”迟疑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一裳从剑儿留下的功课中抬起头,看了眼预言又止的万筠。
“我刚才在门口遇见二哥了。”万筠一瞬不瞬地望着一裳的眼睛,想看清她的表情。不想一裳却云淡风清地“嗯”了一声,又低头检查起剑儿的功课。
“嫂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二哥不敢见你?为什么他会每天送这么多补药给你?你的身体到底怎么了?”万筠的声音怯怯地,但仍是一鼓作气地问了出来。
一裳放下手中的笔,平淡无波地看向她:“没什么,他只是知道我还能活三年而已。”
“三年?”万筠一惊,猛地站起来,差点撞翻身前的茶杯。她急步上前握住一裳的手,“怎么回事?嫂子你告诉我怎么回事,我不相信!”万筠的声音在激动中发着颤。
一裳反握住万筠的手平静道:“真的只有三年,我早已接受。”并不打算告诉她,为何自己会只剩三年性命。
万筠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嫂子,我不明白,你这么好的人为何上天如此待你。”转而想起似想起什么,又抹了抹泪水看向一裳:“你放心,你还有二哥,我今日才看明白,二哥他并非对你无情,只要你肯,二哥他定会真心待你!”
一裳摇摇头,“筠儿,人生在世不仅仅只有感情。男儿可挥马扬鞭,驰骋疆场;可江湖争雄,纵横天下。女儿未必就要养在深闺,谨言慎行。曲通可翻弦弄乐,成伯牙子期之才;文达则可著书立说,名动一方。你只需看那些千古名妓,虽身份卑微,可又有哪一个不是身怀惊世之才或忧国之思的奇人?何必执着一人一事,圈地为牢。”
万筠愣愣地听着,想起为秦越自杀一事,不禁又愧又羞。
一裳的眼睛越过高墙黛瓦,看向远方如洗碧空,继续道:“仅剩的这三年,我并不想安居于一隅,每天都在计较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活。我只想领略这万里锦绣河山是怎么一翻雄奇隽永。可以在兴国的草原纵马放歌,也可以去隆国的温柔之乡看水流花开,可以在昌国的怒浪之江,放一叶扁舟携风履霜,也可去盛国的苍山洱海揽上关月下关花。若是走累了,就找一处僻静所在。雨天吟箫徐行,听风声穿林打叶;晴日溪头垂钓,看陌上花开之嚣。以天为盖,以地为庐,锄田耕地,摘花换酒,即兴来去,谁说不是另一种令人向往的生活……”
万筠听得痴住了,同样痴住的还有门口不知何时到来的枕梦。
第24章 崔金生
枕梦听闻一裳不肯吃药,特来闭春馆探望,不想在门口听到这样一翻非平常女子所能望及之见地,心下不免又钦又羡,转而想到一裳病弱的身体,又不禁悲从中来,怕自己的泪水徒惹屋内的两人伤心,于是悄悄转身离去。
崔金生是一个商人,一个兴国商人,一个在兴国还算小有名气的商人。他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去隆、昌、盛三国进行实地考察,寻找可以长期合作的对象。在当时,四国的贸易往来已经相当频繁,互通有无、互利互惠已经在四国商人之中达成一种心照不宣的共识。尽管四国之间几百年来一直暗潮汹涌,小征小战频发不断,但那是政治上的事,商人跨国合作只要不借做生意之由行通敌判国之实便没有什么特别的禁忌。只是崔金生没有想到,在出发前夕,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忽现出现在面前,用看猎物般的眼神看着他。
那人盯了已是瑟瑟发抖的崔金生一会儿,慢慢露出笑容,一字一顿道:“崔安,给我倒杯茶。”
崔金生听得一激灵,一种诡异的感觉立时遍布全身,这语气这声调分明就是他自己!他惊恐地盯着眼前的人,觉得死亡的阴影正在随时靠近他。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既然不可能,那么只能存在一个崔金生,如今看开,自己显然是多余的那个。
那人微笑着尽情欣赏他惊恐的表情,似乎很享受,“崔安,倒茶。”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崔金生想说,我不是崔安,但不是崔安,难道是崔金生?绝对不可以!他生生压回了自己的话,颤抖着双手向茶壶摸去。茶水自壶嘴中歪歪斜斜吐出,断断续续连不成一条水线,尽管崔金生已经尽力不让自己发抖,但终究还是有一些茶水洒在了茶杯外。
那人慢条斯理地接过茶水,在杯沿上轻轻一抿,随即放下,毫无表情道:“冷了。”
崔金生忙诚惶诚恐道:“我去给换热的来。”说着两步并三步,踉踉跄跄地跑到门边,刚拉开就有一个人向自己倒过来,崔金生躲闪不急,已被这人仰撞在地上,他定睛向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瞧去,顿时一慌:“崔安?”只见崔安七窍流血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正看向自己。
“谁是崔安!”冷冷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崔金生连忙从崔安的尸体下爬出,匍匐在那人的脚下,战战兢兢道:“我是崔安。”
那人低声笑起来:“很好,算你还有点小聪明,站起来吧!”
崔金生双手撑地,费了好大劲才直起身体,不想刚站起就被那人点住穴道,扔在了床上。
他瞪着万分惊惧的眼睛看向眼前人,那人见了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这副面孔你看了这么多年都看不腻么?人不能太自恋!”说着就拿出一团奇怪的东西往崔金生脸上抹去。崔金生下意识的想挣扎,奈何被点住穴道,全身上下皆不能动弹分毫。
当崔金生重新在镜中看到自己时,再次被惊呆,镜中人赫然就是崔安,再也找不见一丝一毫崔金生的影子。
那人看了看地上的死尸,又看了看镜中的脸孔,满意地笑了,他十分欣赏自己的新作品。
于是崔金生在外人眼里还是兴国的崔金生,但崔金生已经成了崔安,崔安则永远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崔金生一路战战兢兢地跟在那人身旁,他觉得很别扭,不但每天要看着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还要每天伺候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不管换了谁都会有精神崩溃的感觉。也不知道那人到底监视了他多久,不仅说话的语气声调惟妙惟肖,就连自己平日那些不经意的小动作小习惯也是模仿得分毫不差,看得越久他越觉得可怕,照镜子已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崔金生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已经灵魂出窍,面前的这个人则是另一个魂魄附体。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