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性纪——一个寻找爱寻找美寻找自由、启悟生命真谛的故事》
第4节作者:
吴光磊 洞口有个前人已经修好的小木门,要弯腰进去,里面总共只有四、五平米,渐次扩充增高,最高处有两米多。岩层都友好地伸出臂膀遮挡,或者好奇而争先恐后地探出头张望,使得空间比较逼仄,没有我之前想象的别有洞天,不过正适合修行。我是来体验的,就一切从简。从老乡那儿买来厚厚的草席,铺在岩石上,又垫了一床棉被,非常松软,底子却硬硬的,远比城里的弹簧床舒服。另一侧挨墙放了个我自己钉的粗糙小桌,上面摆放着你赠我的古琴以及一些最喜欢的书籍和音乐。不过这里一关上门就漆黑一片,看书,我都是到“书房”那边。靠门的地上是一些生活用品,里边最“开阔”的地方只宽宽松松地放了一个草编的蒲团,那是我的禅座。
这个洞子藏在两米来高一个小缓坡上,掩映在一棵大树的后面,下面又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极其隐蔽。但是约会的时间到了,阳光却总能千方百计地透过参差的叶片,亲吻洞口热烈簇拥的野雏菊,让她们清新露润的脸上羞涩地烧起来,一片欢欣。
本来这里就人迹罕至,除非太阳很足的几个钟头,经常云雾缭绕的,犹如仙境,有点“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味道。惭愧的是,几千年来我是第一个带手机住这儿的,平常并不开启,以备应急之需嘛。试了一下,站在洞子里完全被屏蔽,出得洞来信号居然即刻就满满的。
洞子的下面是两道山岭结合处的一块空场,足有一两亩地,被我按功能区隔成了几块。一侧面临空谷,是个小平台。最前沿有几块探出去的巨石,犹如自由女神擎起的火把,高高耸立还刻意前伸。我经常在那里锻炼胆魄。还记得吧,我是跳过蹦极的,但是初到这里时,山风烈烈,浮云时隐时现,下望深不见底,仍然不免心惊腿软。天高气爽,万里无云的日子,这里可以望见下面的放光寺,看得见净修的和尚打烊时出来散步经行,算得上是天然的露台了。
平台上有一间小土坯房子,还有灶台的遗迹,是前面不知什么年月的修行人废弃的,我重新垒好又修复了烟道。在小屋靠窗的位置搭了个简陋的石头餐桌,铺上木板还可以切菜。一天,下到后山拾柴的时候,看见两个老乡抬着一个虬髯栩栩的老树根,说是拿回去砍了当柴烧,我就把它买了,削去一半墩子,预留出扶手与小靠背,让他们直接抬到了土坯房里,锯掉过份张扬的一部分须根,收拾平整放在石桌旁做了天然的太师椅。哈哈!怎么样?这就是我的厨房,比你从宜家买的那些破聚花板家具如何?外面还有半间残破的棚子也重新整饬了一下,修补好顶棚,又垒了一个槽子专门放捡来的干柴。
土坯房子的窗前靠着一棵百年古松,远比我见过的黄山松还要遒劲、写意。树冠的前半部像迎客松那样舍身飞出崖外,跃入漫漫云海,与之厮裹缠绵,意态万千,下半身却粗壮雄实、岿然不动。松荫蔽日,清凉入怀,正好做了这整个平台的伞盖。
老松的根部经常覆满松针,根须如暴起的青筋,突兀剥耸,根根犀利,像是从岩石里突然涌现的一股势能,就那么相互怂恿着贯上最高的梢头,直插霄汉。微风云拂,老松会长者般静静地颌首微笑,狂风大作,它便顿然幻做一个被青春与狂喜充了电的疯癫行者,乘风起舞,倚醉呼号。有一次我站在金顶之上,凭栏远眺,看到它苍茫中迎风振冠、穿云破雾的气势真有蛟龙出水,鲲鹏展翅的神韵。才信服那泼墨山水中真正神妙的意境,一定是画家在自然写生中采撷的结晶,而不是闭门造车的臆想。就像这老松在这巅峰的野旷中,赐给过我无穷的灵感,以致我经常一看到它超拔的样子就诗情泉涌,喜悦盈盈。
“苍松的根插入山的软肋
它们拼命吸吮深处喜乐的骨髓
朝阳里
如婴粟般开出万千姿色与清新
将裸露的山涯扮美
这是一种妙不可言的结合
超出人们所有无知的猜测
当你领略了生命的至情至性
便迥然从庸俗烦扰与沉闷中跳脱
……
好吧,如果你还无法理解“存在”的活泼与鲜嫩
我也只好空拈起这盛放的花
沉默不说
……”
我总觉得这老松在光秃秃的山梁上经风历雨地活着就是一种奇迹。在看不见的地下,一定有无数细小的根子像长了眼睛生了敏感触角一样,执着地钻入所有云母岩的孔穴与缝隙,在那珍稀的土壤中汲取营养,深深地与她们拥抱成一体。那是一种相互的渗透、结合、相互的表达,无处不在,是某种生命的奥秘。
日期:2009-11-11 21:23:21
最惬意的是,老松树底下有一块巨大的长条石,坐卧皆宜,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天赐之物。它成了我的禅床,是璀璨的禅悦之花盛开的土壤。喜欢那石头的朴素,就像喜欢心中那一尘不染的孤独。
享受孤独,禅正是这样,礼字旁加一个单独的“单”字——给单独者的礼物,是一个人学习如何与自己相处,进而与万物相融。
怀着对“存在”的信任,不用再额外地添加或减少什么,只是单纯地坐在那里,把身心内外的一切都放下了,就会自然地安静而内敛,虚无恬淡。这时候你会体验在最高级繁复的SPA也无法享受的闲适,那是对一个内心的“无事人”最好的赐福。
机感蓬勃至,七步已觉迟。
触目皆春色,忘形舞蹈之。
禅思契欢喜,乐空尽性持。
心中爱深远,岁月已成诗。
——
更多的时候,寂静会涌生出那么多的美好,悦意闪烁,灵感喷薄,你绝对会像个忘情的孩子想尽办法讴歌。这时候你会注视你内在永远的年轻,你会瞥见岁月那青春勃发的惊鸿,你会在万象激情的奔腾里蓦然发现,发现诗歌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
彼时你会想要呼喊,想要穷尽天下所有的语言以礼赞,却发觉怎么也无法尽述“存在”对我们的爱——或曰你本性的春天。
通常,我打坐只在三个地方,晚上在岩洞里,白天则在这老松树下草木拥簇的巨石上,当然也经常在这石榻上看书,事实上这里是我的书房、禅堂。倦了,困了,索性就舒展腿脚,蜷卧其上。百花围绕,蝶梦庄周,岂不快哉!
某天午后,躺在上面一觉醒来,所有的梦都是那么鲜活,却又仿佛在一瞬间全都忘失了。太阳光正小虫似的爬满我的脸,身上暖洋洋的,就连心里也痒痒的。顺手采起一朵不知名的蓝色野花,在鼻子下嗅了嗅,竟有不可名状的甘洌与清幽。
一句“衔梦百转,拈花一笑”脱体而出,裸然而没有一丝的羞怯,不觉莞尔,所有的人生况味尽在其中。
另一个打坐的地方,是我在山洞下的竹林里拓出的一小块空地。曲径通幽,别有情趣,像八卦阵,在竹林里绕来绕去,陌生人不经指引,还真不容易找到。我喜欢板桥的墨竹,更喜欢这活生生修竹的青翠。风过竹林,疏叶淅沥,每一片都洒然明晰。这本来即是无上的禅悦了,绝对相应于我心中炯然的清明。就像去半山腰的迦叶殿时,阳光照射满覆松针的石阶,薰蒸起的松香,豁落开窍,荡涤胸中块垒,裸呈超然物外的心性。
还记得我们书房里燃点的印度松香吗?还有柏木花窗自然弥散的香气?就是那种安谧舒和、抖落凡尘的感觉,完全像解脱者的风范。
在中药里,所有的香都是芳香开窍的,但在她们开心怡神之际,若没有适量的把持,也容易引火动欲,凭添一份粗劣的迷执。唯有檀香能给你一份心灵的高贵,犹如柏拉图的精神恋爱,是天人之选。而松芬涤虑、柏子养心,松柏的清香就更难得的在一份惬意的舒解之外,还引生你的意识向内,摒弃杂染,关注你洒然的清明,是悟心出尘者上乘的助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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