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2-31　09:44:52

　　2
　　这天晚上，阿虎可说通宵未眠。在求学读书这个问题上，他居然和阿爸阿妈发生这么大的冲突，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阿虎承认自己的确没有想好到底为什么要去上学读书；更没有足够能力去陈述上学读书的所谓“理由”——到底是纯受牛温二人影响，想以牛温二人当范本？抑或仅仅是想通过学点东西后才有能力或够资格参与他们的话题讨论？都说不上，说不准，总之是一头晕乎，一头雾水。

　　阿虎有点儿感到绝望，但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阿爸阿妈一听到读书就来个本能拒绝，百般设阻？尤其是阿妈，为什么当着他的脸面，全然不顾他的心情，几次多番污蔑牛温二友？
　　——想到牛温二友因为自己而受到诋毁，阿虎就心生内疚，进而再想到阿妈说“明天我亲自去茶坊看着，那两个留学生要敢再来，我就宣布他们是不受欢迎的人……”阿虎就更加感到惶恐与不安。
　　翻来覆去几乎一宿，天刚麻麻亮，阿虎就爬起来，悄悄出了门。
　　宋家夫妇起床后，没见了阿虎。宋开远于是连连抱怨太太：“都是你昨晚的话太多！我本来已经和他好好沟通了，但经过你这么一搅，我们和她就没法再对话了。”
　　宋太太仍然生气：“我实在看不惯他的样子，刚来几个月，就提出什么上学要求。他都小伙子一个了，这个年纪谈恋爱结婚还差不多，亏他还想去和孩童一起背书包上学！”
　　“这层意思我难道不知道？但那也得慢慢开导开导呀！我已经跟你说过多次，作为妇道人家，你必须少说话，尤其在孩子面前——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王恭礼的太太？现在糟了吧？你一多嘴，不但害得我脸面丢尽，而且他还不声不息地就出了门……”

　　宋太太明确表态：“哼，我凭什么我去学人家的太太？我就是我，我就不学！老宋我现在也向你说清楚啊——以后关于阿虎的事儿，我也要管！你这种装出来的所谓‘尊严’，他才不怕你呢，我要再不管的话，哼，那两个留学生指不定还给他出什么鬼主意，保不准下次还提出什么样的怪要求来呢。”
　　“先不讨论这个吧，现在阿虎都不知道去哪了，你赶快去看看，看他是否已经去茶坊？”
　　“诺——茶坊的钥匙还挂在那儿呢，他并不是去茶坊。再说，茶坊伙计都会干活，也不需要他那么早就去打理。”
　　“哎哟，那他到底去哪儿呢？哦，是不是到王恭礼的家，或者张动问的家去了？”
　　“嘿！管他去哪里，放心。他人生地不熟，他还有能耐去哪？还不是赌赌气让我们焦急一下？哼，我就偏偏不焦急。我就不信他还能跑出美国去。”
　　“诶——你可别这么说，阿虎胆子可不小，连倭寇海盗他都不怕。我还是有点担心哪。”

　　“再担心也不能服软呀，他这样一来你就服软，以后还怎么管教？”
　　“但是，我们毕竟总得保证他不出事儿吧？任由他乱走，如果出事儿，日后如何向我的姻兄韩鸿翼交代？嘿，算了，看来我得赶快到王恭礼和张动问的家去找找看，但愿快一点儿找到他。”
　　宋太太有点挖苦说：“认个养子要是那么累的话，哼！何不干脆去捡把他送回海南文昌算了？”
　　宋开远喝道：“住嘴！你一辈子没有给我养育孩子我都没怪你，而担心没人继承家业的却偏偏又是你，现在我总算过继来了一个儿子，不好好珍惜的还是你！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嘛？啊？”
　　见到宋开远这回是真动了气，宋太太才把脸扭到一边，不再作声，但嘴巴仍然做无声的嘟囔……
日期：2010-01-03　09:55:17

　　3
　　阿虎的确不是去茶坊，也不去王恭礼或张动问的家，他先是沿着查尔斯河漫无目标地瞎转，但转了几条长街后，却神差鬼使走过查尔斯河上的浮桥，来到了著名的剑桥城①——这是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的所在区域。阿虎居然梦想在这里找到牛尚周和温秉忠。
　　阿虎先在哈佛门口徘徊，大概是上课时间吧，门口没有多少人走动。

　　于是他又走过浮桥，来到麻省理工，时间已近中午，学校大门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走进走出了。来来往往的是白人居多，间或有亚洲人出现，阿虎就走上去，分别用英语和汉语问到：“您好，您认识牛尚周和温秉忠这两位学生吗？”
　　但问了几个，人家却都只用英语回答“NO”，除了英语外，有的还说了一串他听不懂的其他语种。于是阿虎才渐渐察觉，原来他们并不是中国人，而是与中国人长得差不多的日本人、高丽人或越南人。
　　有点绝望的阿虎终于想起：牛尚周和温秉忠明明说过，他们仅仅是中学毕业准备考读大学而已，能不能考进这两所美国最高学府还不知道，而自己怎么就冒冒失失来这里等着找人家？
　　想到这里，阿虎不由得自己发笑。他之所以慌里慌张来找牛温二人，是担心他们今天去文昌茶坊，他担心阿妈已经在茶坊里候着他们，而且一见面，立马就宣布他们“不受欢迎”……
　　——倘若这样，阿虎果真再也没脸面再见到这二位既开启他的眼界又启迪他的心智还可以推心置腹的好友了。
　　一边想着想着，阿虎不知不觉又走回了茶坊。
　　茶坊已经忙开了，客人还是那么多。但奇怪的是，所有的男女服务生都好像不认识他似的，见他回来，即使面碰面，全都不向他打招呼。
　　阿虎径直走到几乎为牛尚周温秉忠俩人专设的包厢，坐下，一闭上眼睛，就仿佛听到他们二人的调侃或争论……阿虎终于感到有点饿了，于是走出包厢，叫来平时最听话的伙计，吩咐说：“阿建，去给我做一份快餐来。”
　　没想到阿建吞吞吐吐地说：“对不起，宋少爷，今天一大早，老板娘就来宣布，说如果见到你，茶坊伙计谁也不准和你打招呼，也不准给你做快餐或上茶点……”

　　听到这话，阿虎并不生气，继续冷静地问：“哦？其他呢？老板娘还说了些什么？”
　　“……老板娘还说，除非您马上回家认错，要不……这项规定……就永远有效，各位都要持续执行……”
　　阿虎继续问：“还有吗？继续说。”
　　“……对了，老板娘还吩咐每一位伙计，说如果再见到那两个留学生来茶坊，就向他们宣布：恕不接待……”
　　阿虎听到这里，虽然内心极度逆反，但却不再说话，仅只冷笑一声，并挥挥手把阿建支开，随后起身就走。
　　阿虎出了包厢，依旧没人向他打招呼。但刚刚走出茶坊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宋太太的声音：“阿建！你搭理他干什么？啊？现再重申一遍，不准任何人再搭理他，都听清楚了没？”说到这里，宋太太似乎还有意扩大声量，“哼，我还以为他不再回来了呢，谁知还熬不到一天呢，就想着回来找东西吃？先饿上一天再说吧，看他还老实不老实？看他还变不变着法子提出各种刁钻的要求？”

　　——立定在茶坊门口的阿虎，清晰地听到这一串极伤自尊心此话，但他眼里却并不再湿润，而挂在嘴角的冷笑却反而更加定型，从这里走出去的步伐更加坚硬。饥饿常伴带的疲乏，这时狠狠地不翼而飞。
日期：2010-01-03　12:15:50

　　注释①
　　剑桥城：美国东北部来自英国的早期移民中，每2000人居然就有130人毕业于牛津大学或剑桥大学（这一比例甚至超过英国的比例水平）。于是有人建议在这一带兴建一所像剑桥一样的高等学府。1636年10月28日，马萨诸塞海湾殖民地议会通过了这一决议。他们选址的结果是挨在波士顿旁的一个叫做“New Town”（新镇）的地方。于是哈佛大学便应运而生。这个小镇就被称作“剑桥镇”。随着1861年麻省理工学院的创办，因两所著名学府聚集此地，这个区域便被誉为“剑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