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性纪——一个寻找爱寻找美寻找自由、启悟生命真谛的故事》
第44节

作者: 吴光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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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0-01-13 12:49:21

  记得老泡师父刚开始收我做学生的时候,时常像苏格拉底拉住年轻人追问人生意义一样地拉住我,“逼问”:“你到底是谁?”
  没事的时候自己就琢磨,我是这身体、心情、思维,或者外在能感受到的什么吧,可这身体一直在长,心情一直在变……一切始终在变化,确然没有一个固定不变的我。特别是接触了老泡后,常常是听他一席话,就颠覆了我既往的对事物、人生的看法。时常刚刚以为自己对了、建立了新的见解,结果下一次又被推翻。那到底哪一个是我呢?后来,我从他经常对我提示的话里学到一个新词——内在的“觉性”。又想,如果是内在、如果是觉性,它又在哪里呢?

  经常大夜里沿着长安街遛达,一走就是大半宿,让查夜的公丨安丨联防怀疑,还在懊恼自己找不到答案。我之所以这样较劲,实在是他逼的,因为他是很认真的,第二天,你是必须得给他个答案的。尽管那答案一定会被他推翻,可你要是没经过绞尽脑汁的思考,就随便说一个答案,他一下就能知道,在这样的老“人精”面前,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根本甭想蒙混过关。
  当然,裳儿,我不建议你去这么做,因为这种近乎起疑情、参话头一样的方法,越认真便越残酷,会把人逼疯,是需要有明眼的过来人从旁照应的,就像老泡师父那阵儿每天都会不动声色地观察我的言行一样,以免出偏。
  这鸡足山的后山曾经就住着这样一个钻了牛角尖儿的疯和尚,犯病最厉害的时候,到了吃屎喝尿的地步,后来被佛协的人送去了医院。说来可笑又悲哀,经常会有一些更痴癫的人,听说了,以为是真正无分别心的得道高人,寻过去顶礼膜拜。唉!信没有错,像这样迷信就愚痴了。难怪社会上那些自以为是的“聪明人”要嘲笑学佛为迷信,他们看到的大都类同于这种情况,正信——智慧正见的信仰,难寻啊。看到最多的,就是求求家人安康、事业发达、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哪里知道,那都是钢索上的人生,残梦里的富贵。哪里知道祈祷那真正的幸福……。

  呵,你看,一说这,我满肚子话,不知不觉就跑题了。
  那时候,老泡折腾我的法子还很多,那是他的折腾哲学。他认为人要打破生命中的某种既有模式,就得先折腾。时常,他也会带我去爬山拉练,去一些我意想不到的地方。印象最深的就是我们曾三上“北武当”,一提“北武当山”,你别以为很远,它就在十三陵附近,现在可能已经开发成旅游区了,叫沟崖。我们去的那会儿却清静得很,有时一天都不见一个人影。每次去,我们都会在旷野无人的山上住上一两夜,每一次,都会有很多感触。

  也许是他看我念佛的功夫有所进展,也许是他认为那些“人生命题”把我折磨得差不多了。有一天,他忽然说要带我“参观”另一重的生命。我当然高兴坏了,还以为他要像武侠小说里似的,一下传我多少多少年功力,或者打坐带功,引领我到什么个子虚乌有的高妙境界。谁承想是去野游,虽然野的我都比较喜欢,但爬山却是例外,毕竟,那时有点胖。
  他吩咐我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食物、水、手电、几截白色的蜡烛、简单的应急物品,还被要求借来了一个自用的睡袋。所有的东西都被集中在一个大登山包里,背在我的肩上,上面再扎好睡袋,就这么雄纠纠地出发了。
  两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又讨价还价搭了当地的黑车,临进景区,老泡一把拦住我。他不同寻常、面色凝重地说:“你的时刻到了,这是一场奇幻之旅,你要开启你所有的知觉系统从一进去,就要细心地体会每一个感受,每一个遇到的事物,看什么时候,你那个精灵会被唤醒。”我习惯了他跟我嘻嘻哈哈,突然这么煞有介事的一说,虽然不明白“时刻到了”什么意思,“唤醒的精灵”又是个什么东西,却不由得提起了万分的注意力。

日期:2010-01-14 10:57:22

  没走多远,就是一个小水库,心如止水,就是说的它的那种平静,纹丝不动、波澜不兴。最可乐的是,发现塘边的小树林里,坐着一个奇怪的垂钓者,是个戴干黄草帽的老头儿。钓竿长长地伸到一片树荫笼罩的水里,而他老先生居然靠着树闭眼打盹,有时候更干脆睡着了一样仰卧在岸边的斜坡上,钓竿夹在怀里抱定了一动不动。老泡把食指抵至唇边示意我别出声,蹲在一旁静静观看,他仿佛并不急着离开,我也就这么无聊地陪坐。就这么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心踏实下来,渐渐发现,那老人实是似睡非睡。中间,那浮漂明显地乱动了很多次,他都浑若无觉一般继续闭目养神。突然,当鱼线扯直吃紧的一刹那,老头儿就已经变成站姿了,手脚麻利得我都没看清他那身位的整个调整过程。此时,他的眼睛睁得真是比鹰还利,冒着渔猎的光。长竿始终紧扯着以致钓竿都拉成了弓形,可是又不强行扯带,而是时时顺着鱼势,且将且迎,领而不松,在岸边来回走动着溜个没够。那劲道与那钩下之物仿佛融为一体,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有时又尽量前伸地不断引领。大鱼拼命逃窜,但显是慌不择路,心浮气躁,硬要挣脱,又找不到强力对抗,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就好像碰到了太极高手,被“沾、连、粘、随”地结合在一起,空有一身蛮劲使不出来。饶是这样,也还是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它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被彻底降伏。拖上岸来,竟有个十几斤重,看得我乍舌。我冲老泡直撇嘴,心说真是个姜太公一样的老狐狸。

  接着往前走,我不由得好奇地问他那老头儿怎么会这么钓鱼,运气还这么好,半梦半醒地都可以。他说你以为他是在睡吗,他可是此中的绝顶高手。看漂儿都已经不过瘾,小鱼他也不稀罕。他只是闭着眼感受,但是他敏锐的知觉甚至已经合在那鱼线、钓钩上了,你看先开始那几次浮漂儿虚浮地乱动,他要么呆若木鸡,要么继续保持瞌睡的状态。可是,在那瞌睡之下,其实是一颗无比觉察的心,以致他能细分出任何风吹草动的假象。所以,一旦有真正大鱼咬定了钩,钩线扯直的一刻,你看他那第一反应的敏捷与迅疾,以及拖曳大鱼的细致与耐心,没有个几十年的功力是做不到的。你不要以为鱼咬了钩就很容易了,那样的大鱼溜得不好,脱钩跑鱼,甚至断线折竿,可是常事。鱼线既要收紧以免脱钩,又不能强力拔河,得充分发挥鱼竿的弹性作用因势利导,根据地形、手感伺机而动。尤其是你看他用的那破竿,老泡强调着。那倒是,连我这外行一看都知道肯定是最简易的那种。

  合适的力道,火候的拿捏,可不容易了,就像你的修行,既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太紧了,就崩断了,太松了,“大鱼”又不听你话,会给它留出反击你的空间。临末了,他讥笑说要是我钓啊,一定会被大鱼倒拽到水里去。
  事实上,我知我已无数次被狡猾而顽强的“自我”拖到水里去,而且今后,还会再无数次地发生,因为那“鱼”越养越肥,越来越大。
  我无言以对,他说的真是有道理。
  老泡说他每次来都能看见那老者。春钓浅滩,夏钓深潭,秋钓荫凉,冬钓朝阳,他从来都是这副闲散淡定、抱一守拙的架势,仿佛从来不在乎收获,可每每收获颇丰。
  有一次,更是看到他把竿用鱼线拴到了大脚趾上,自顾自睡去,直到大鱼扯醒了他,才一骨碌爬起来,溜鱼收竿。钓上来的,每次他只挑一个活力下降的带回去享用,其他的,拍拍脑门儿又重新放回水里……就是这么个怪人。
  又说像我这样的外行是“眼中无鱼,心中无鱼”,一般的钓者是“眼中有鱼,心中有鱼”,高手则是“眼中有鱼,心中无鱼”。
  而这位老者,又自不同,完全有着超凡脱俗的气质,是“眼中无鱼,心中有鱼”,想钓就一定能钓上来,只要往那儿一坐,气定神闲的,自有“愿者”上钩。进而,又借此讲了一大堆玄虚道理,我一时还真整不明白。

  倒是想起一个禅案,师父在宿舍里看到弟子某甲在睡觉,过去推了推,那弟子张开眼看了一下,又合上眼睛接着睡了。师父又走到禅堂看见弟子某乙正在打坐修行,上去就一棒子,说某甲在用功,你却在这里瞌睡打妄想。
  我想那个睡觉的弟子之所以没被打,一定是师父从状态上看得出来,他在那看似的睡觉下,一定像这个瞌睡的老者对待渔情似的,在心中始终保任着什么、看守着什么、呵护着什么。可是保任什么呢?找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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