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1-29　14:36:08

　　7、一想到贵平可能去山西，李宝生真的觉得无地自容！都年纪一大把了，还要被人把藏在箱底的旧衣服再翻出来晒晒，他实在是没脸见孩子们了！到这时李宝生才真诚地忏悔自己，人啊！不要埋怨别人，也不要怨命。是福是祸都有根源啊！贵平的出走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换了是自己，也可能走上这一条路。他同贵平一样，这一夜也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想对不起身边的老伴，二想对不起贵平的亲妈，三想还对不起贵平。哎——，反正自己里外不是人，谁都对不起！天快明的时候，才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哎呀！老掌柜在吗？”第二天早上，李宝生还在梦中的时候，大拴来了，一进院子就大声喊了起来！
　　“老掌柜的，不好了！那贵平他走了。你们赶快追吧！或许还能赶得上。”牛大栓气喘吁吁地说。
　　大栓的话已在李宝生的预料之中，他从腰上扯下一条手巾，递给大拴擦去脸上的汗珠。道：
　　“别慌，别慌！你喘喘气，慢慢说。”
　　大拴一五一十地把昨天贵平夜晚到他家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很愧疚地说：“我拦也拦了，劝也劝了，可是没用！我真后悔昨天晚上趁他睡觉的时候没过来报信。”

　　出乎意料的是，老掌柜李宝生分外地平静！大栓的话竟然让李宝生在心里翻了个个儿，改变了主意。
　　“这也不能怨你！这黄河要涨水你光堵能行吗？还要疏通。他既然有了这个心，你拦也拦不住！我们到屋里坐吧，这麼长时间没见你，我还挺想你的。”李宝生一面拉着大拴的手往屋里让，一面打发贵年去把大儿子贵堂叫过来。
　　贵堂来了，听了大栓的话，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没错。可忙乱之中忘记了大栓这个至关紧要的人物，错过了寻找贵平的最佳时机，只有在心里暗暗地后悔！
　　“老掌柜我去过那里一次，知道路。您就让我去把贵平找回来吧！”大栓恳切地说。他想给自己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光你去不行！你就是找到他也弄不回来他，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贵堂对大栓说。

　　“我也去！多个人多一份力量。”贵年也要去。
　　“都别抢着去了。你们出去能把贵平找回家来最好！也去掉我心中的一块病。可听了大拴给我学的贵平昨晚在他家的那一番话，我现在是变了主意了。随他去吧！不要再找他了。”
　　“不找了？爹——，你要让贵平流落他乡吗？”贵年问。
　　“我刚才就和大拴说了，一个人他如果非要干什么，你拦也拦不住。你们就是把他找到了，他还会跑！这贵平的脾气你知道，一根筋扭到底！算了，顺其自然吧。到了哪一天他愿意回来的话，他自己会回家的。”
　　“这麼说你就撒手不管了？”刘氏擦着眼泪问，“他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啊！如果他真要想见他的亲生母亲，我们可以陪他去嘛！这孩子自己出来万一有了什么事，我们可怎么交代？”
　　“十六岁不小了！我十六岁就已经当了父亲了。我们就让他出去闯闯吧！再说了，你不让他出去，你拦得住吗？好了！好了！就这麼决定了。”李宝生打了一个呵欠，对玉娇说，“赶快给大拴做饭去，我们家有了事，把人家大拴闹的也够呛！”

　　“既然老掌柜不去找人了，那我也回家去了。有什么事掌柜的立马告诉我！”大拴客气了几句，也不吃饭，匆匆地回去了。
　　“谁问起贵平就说是到清真寺当海里凡(1) 去了！”李宝生交待说。他不愿让贵平的出走再次在村里引起闲言碎语。
　　(1)海里凡：阿拉伯文音译，又称“哈里发”。愿意为继承者，代理人。中国伊斯兰教对清真寺的学员有称“海里凡”的。
日期：2010-01-30　14:38:26

　　8、且说那天傍晚，贵平随着竹货商人王喜贵坐火车一路北上，铁匣子一样的闷罐子车在夜幕的包围下渐渐地变得黑暗起来！喜贵拿出一件羊皮大氅披在自己和贵平的身上，挤在一块儿抵御着春夜的寒凉！喜贵一只手揽着贵平，动情地问：“你多大了？我看你比我的孩子也大不了几岁！”
　　“十六岁了！”贵平说。

　　“我可不可以问问你，你到山西干什么？这么小，路又那么远，为什么没有家人陪你过来呢？”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贵平低下头说。
　　“你偷偷跑出来的？为什么？”喜贵心里一惊，想，自己难道是好心帮了倒忙吗？
　　“我要到山西找我的亲娘去！”贵平回答。
　　“可怜的孩子，难道你是被后妈折磨逃出家门的吗？”，喜贵心里一酸。

　　“不，这里的母亲对我很好，就像亲生的一样。”
　　“那你一定是从小被人抱养，现在知道了身世，要去寻找您的亲生父母了！”喜贵说。
　　“也不是。”贵平说，“我的父亲是亲的！”
　　“你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喜贵干脆不说话，让贵平把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末了贵平问：“你说我这样做对不对？”
　　喜贵：“也对，也不对！”
　　贵平：“怎么讲？”
　　喜贵：“你寻找生身母亲没有错！可你想过没有？生身还没有养身大呢！这里的母亲把你养大是容易的吗？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她能把自己丈夫在外面生的孩子放在家里当亲生的抚养，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胸怀啊！你只为自己考虑，你想过他们的感受吗？再说了，寻到亲娘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呢？”
　　贵平：“我没考虑那么多！”
　　喜贵：“看看！还是幼稚不是？如果你想留在亲生母亲那里，她现在又成了家，她那个丈夫愿意收留你吗？如果你再回去，你的继母对你寻找生母肯定是伤透了心，对你的感情也出现了裂痕，你们还能够像以前那样相处吗？”
　　贵平傻眼了！
　　“那怎么办呢？”

　　“最好的办法是，等你长大了，成家立业以后，悄悄地瞅时间出去看望你的生母，不要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哎——，现在说什么都晚唠！”
　　贵平被喜贵的一番话说得无所适从，可嘴上又不想认输，说：“你不要吓我！我出去就没打算回去。就是饿死、冻死，逃荒、要饭我也不会回去了！也不会给任何人找麻烦。”
　　喜贵看贵平认了真，忙笑道：“我只不过是把你的情况分析一下，从最坏处为你打算，真的恼了啊？你听着，你依我一件事，我一定会帮你的。”
　　“你说！”
　　“如果你见了亲娘留不下，一定要回家去。我可以在你家人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保证让他们理解你。你要不回去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我真的觉得自己对不起你的爹娘啊！我怎么问也不问清楚，就让一个孩子跟着我出去呢？”喜贵这时候看来真的后悔了！
　　贵平想不到自己与喜贵素昧平生，他却对自己推心置腹，关心备至。谈吐之间，人情、世故句句在理，鼻子一酸，差一点就掉下泪来！幸亏是晚上，那王喜贵也看不出他的表情。
　　“你给我‘口唤’(1)， 一定要回家去！”王喜贵对贵平说。
　　“我答应你，看完我娘一定回家。”贵平紧紧抓住喜贵的手说，“我听你的，一定回去！”

　　“我相信你！”喜贵在贵平腿上一拍，宽心地笑了！
　　(1)口唤：阿拉伯文意译。愿意为同意、允许。中国穆斯林常用以表示相互信任和对某事的同意。